父亲是终身制——郑洪升和郑渊洁对话录

父亲是终身制

——郑洪升和郑渊洁对话录

郑渊洁：老爸你好。现在是两位父亲的对话。我要感谢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谢谢。

郑洪升：我记得你说过，其实父亲也要感谢孩子，是孩子使爸爸成为父亲的。你现在也是父亲，只不过咱俩的父龄不一样，我的资格老。

郑渊洁：你的父龄是60年。我的父龄是32年。其他职业都有退休年龄，父亲这个“职业”没有退休年限，你今年7月17日就八十四岁了，依然当着父亲。

郑洪升：父亲该是终身制。“终身制”现在是个负面词汇，但是用在父亲身上，是褒义词。

郑渊洁：怎么讲？

郑洪升：一个男人有了孩子，就成为父亲了。只要孩子活着，他就一直是父亲，直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说，父亲应该是终身制“职业”。或者说好的父亲是终身制，你要尽职尽责，确保你的孩子平安成长和生活，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杯具出现。如果那样，这个父亲就退休了。

郑渊洁：是悲剧吧？

郑洪升：自从你写博客、微博后，我也成了“控”，接受很多网络词汇。例如将“悲剧”写成“杯具”。84岁的人说“杯具”，其实是“洗具”，说明你脑子没有僵化，思想还年轻。

郑渊洁：我明白你说的“父亲该是终身制”的含义了。合格的父亲应该重视孩子的道德品质教育、养成良好的健康生活习惯、遵纪守法例如交通安全。使得孩子幸福平安一生。如果孩子犯罪杀人放火，被处以极刑，使得父亲提前退休，其实是父亲的失职导致的。

郑洪升：是的。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虽然孩子离开了，等于没走，永远活着，父亲也依然是终身制，那就是孩子为了救别人而献身，这样的孩子，在他献身那一刻，实际上获得了永生，比如消防队员。

郑渊洁：我今天能成为作家并自食其力，你功不可没。在咱们相处的60年中，有三件事给我印象最深。

郑洪升：我现在去书店时，经常能看到大部头的阐述家庭教育的书籍。我成为父亲时，不懂家庭教育，只知道做好自己的工作。那时条件差，全家只有一间屋子，我当时是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的教员，每天晚上要看书备课。

郑渊洁：这就是我印象最深刻的第一件事。从我出生起，几乎天天看见你趴在桌子上看书写字，甚至抱着我看书。父亲的一举一动，是对孩子效果最强烈的教育。所以我从小对看书和写字产生了崇拜心理。如果你官职挺高，家里有两间屋子，咱俩分别住，又有保姆看我，我今天成为作家的可能性很小。你是抱着我看完《资本论》的。我还记得你总是拿笔往书上画道，我也要求画。后来你把那本《资本论》送给了我，我现在还收藏着，书上还有我一岁时的“眉批”。

郑洪升：我在今年父亲节时送给你一件礼物。你上小学认字后，老是缠着我要往纸上写字，我没办法了，就让你抄《人民日报》。你抄了很多。当时我收藏了一张，今天送给你。你抄的是1966年12月27日的《人民日报》，那篇文章的题目是《谈谈解放军的连队行军政治工作》。

郑渊洁：能看到被父亲珍藏了49年的字迹，这样的孩子，真是幸福和幸运。从出生起就看到你看书和写字，是你这个父亲给我这个儿子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我读小学二年级时。我的一篇作文被刊登在校刊上，你虽然很高兴，但是你从来没说过诸如“咱家要出作家了”“你要当作家”之类的给我施加压力的话，也没有给我制定当作家的培训计划。如果是那样，我肯定逆反，从此将写作视为痛苦。

郑洪升：我那时可能因为忙，没时间规划你的人生，只能规划自己的人生。同时我天天写工作需要的文字，可能也写累了，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这么写。

郑渊洁：我觉得作为父亲，这就是最好的对孩子的家庭教育：只规划自己的人生，不规划孩子的人生。父亲在奋斗自己的人生时，孩子都看在眼里了。我小时候主动要求抄写《人民日报》，内容我已经忘了，但是我从抄写的过程中获得快乐，这种快乐，源于父亲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了。

郑洪升：前些年有个武汉的孩子被冠以“五道杠”，“罪名”之一是看《人民日报》。其实，报上的内容他不一定记得住，但是阅读这种习惯会让他终生受益。开卷有益就是这个意思。你郑渊洁小时候抄写《人民日报》，你长大了并没有成为官场里的人。

郑渊洁：你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三件事，导致我一个人写一本期刊《童话大王》写了30年，还在继续写。我写作的初期是使用灌水钢笔。经常会写到一半时钢笔没水了，停止写作给钢笔灌墨水，有时会影响写作。有一段时间我住在家里写作，写了一周居然没给钢笔灌过水。后来我才发现，你每天深夜悄悄给我的钢笔灌水。从这以后，只要我写累了《童话大王》不想再写了，我就会想起你偷偷给我的钢笔灌水这件事，我就一个人把一本期刊写了30年。这就是父亲的威力。

郑洪升：渊洁，作为父亲，我要谢谢你这个儿子，你让我的晚年极其幸福，不管我到哪儿，别人都说“这是郑渊洁的爸爸”。虽然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但我非常幸福。我同你妈妈与你聊天时，随意提到的东西，你马上会给我们买。以至于现在我和你一起散步，天上过飞机，我不敢抬头看，生怕抬头看一眼，你就给我买了。从2014年元旦起，你每周一至周四给我和你妈妈做郑氏蔬菜饭。八十多岁的父母能经常吃上六十岁的孩子（而且是很忙的人）亲手做的饭，这对父母，是顶级幸福。

郑渊洁：这是你们身教的结果。我两三岁在石家庄时，经常跟着我妈妈去邮局汇款。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你和我妈妈每个月给我爷爷奶奶寄30元钱。那时30元是巨款。对孩子最好的孝顺教育就是当着孩子对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好。7月17日就是你84岁生日了，我要对你说：谢谢老爸。不懂教育的你，教育出了一个还行的儿子。不望子成龙，是最好的望子成龙。教育不是管理，教育是示范和引导。

郑洪升：你也是父亲，我也祝你父亲节快乐。我还要祝我的孙子郑亚旗父亲节快乐。四世同堂的感觉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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