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家生产洗衣溶珠的企业近日拍摄的“黑洗白”广告受到国内外的广泛批评,相关企业表现出来的对“种族歧视”问题的无知已成为反面教材。在邻近的韩国、印度、日本,人们也对种族歧视现象十分警惕。韩国民众担心种族歧视损人不利己,印度学者希望政府尽快出台“零容忍”的反种族歧视政策,日本众议院刚通过消除针对特定人种和民族发表“仇恨言论”的对策法。在德国学者看来,种族问题是涉及“政治正确”的敏感问题,亚洲社会应吸取西方的教训,不要再为之付出代价。

韩国:拿“穷与富”评判外族

“就因为我长得像东南亚人,街上就有人骂我‘肮脏的外国人’!”这是一个土生土长在济州岛的韩国人在参加KBS电视节目《大国民脱口秀你好》时讲的亲身经历。看看韩国的各种电视综艺节目,很容易找到谈论种族歧视的内容。韩国SBS电视台曾做过名为《不一样不好吗》的街头访问节目,其中一个西班牙人在首尔街头问路并借手机用,结果没有韩国人拒绝帮助他,且表现得都很热情;相反,一个缅甸人问路则很不顺利,答应借手机给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在JTBC电视节目《非首脑会谈》中,来自加纳的代表Sam在谈到种族歧视问题时说,他在韩国拍广告时能明显感觉到“白人在前、黑人在后”的潜规则。当首尔东大门挂出Sam的广告照片时,他的一个朋友竟然流了泪,因为想不到“黑人的照片能挂在韩国的街头”。

据统计,2015年,韩国国家人权委员会受理的因国家民族、人种、肤色等受歧视的案件共37起。越南妇女元玉金1998年嫁到韩国,尽管加入韩国籍,但她抱怨“不论如何努力,还是不能享受正常待遇”,不仅工资被拖欠,还很容易被雇主找借口“炒鱿鱼”,因为人种、肤色等原因,她在生活中常遭受冷眼。

▲出演韩国娱乐节目的加纳人Sam

针对韩国存在的这些社会问题,韩国OhmyNews新闻网报道说,韩国坚信自身为单一民族的理念且持有以血统为中心的民族观,这种对多元文化存在的排他性态度,是造成种族歧视的原因。韩国延世大学社会系教授金贤美认为,韩国人的种族主义还体现在看不起与韩国人外貌相近的亚洲其他国家民众。她表示,韩国人歧视外族,部分原因是太过重视经济增长,习惯依经济发展状况把各国分等级,认为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比韩国高一等,其他发展中国家比韩国低一等。

向种族歧视说“不”符合韩国社会的发展趋势。OhmyNews网认为,对种族歧视现象要严加防范,持有种族歧视态度的韩国人需要认识到,种族歧视带来的损失最终将落到韩国人自己身上。这不仅是从伦理角度出发,也是从经济层面考量,只有接受多元文化、消除种族歧视才是大势所趋。有专家认为,对其他人种和民族持有排他性观念,会阻碍韩国的发展。实际上,韩国低出生率问题严峻,目前从事“3D”本站工种的人在骤减,很多外来移民正在填补韩国劳动力不足。为进一步增加韩国的国际竞争力,韩国人应学会如何尊重这些外来劳动力。

韩国金海外国人力资源中心院长高俊基认为,不能光指望让韩国民众自己去转换意识,要改变社会认知,就应立法禁止种族歧视。

印度:扭曲的“自尊”加重种族歧视

近来生活和工作在印度的非洲人多了些不安和不满。今年2月,一名非洲留学生在班加罗尔驾车肇事逃逸,结果一对无辜的坦桑尼亚大学生情侣惨遭暴徒攻击,施暴者的逻辑是“一个非洲人的恶行必须由所有非洲人来付出代价”。5月20日,一个来自刚果本站的教师在新德里街头因琐事与3名印度人发生争执,被棍棒殴打致死。来自尼日利亚的留学生杰森近日在接受《今日印度》采访时无奈地说:“居然有一次,一个印度大妈吓唬哭闹的孩子说——再哭,就让你和这个黑人玩!”

歧视事件引发非洲国家驻印外交官的不满。因为涉案嫌疑人大多没有受到应有惩罚,让居住在印度的非洲人感到“不安全”。为表示抗议,有的外交官拒绝出席印方举办的“非洲日”活动,有的使馆取消原有的庆祝活动。厄立特里亚驻印使节还考虑“建议不再向印派新的留学生”。印度非常重视推动印非关系发展,为消除恶劣影响,印度外长重申“这种攻击外国人的行径让印度蒙羞”。

今年4月,非洲裔美国人大卫·阿戴利在问答网站“Quora”上回应有关“作为游客,你认为哪个国家的种族歧视最严重”的问题时,将矛头直指印度,他表示,“在印度,如果你有明显的非洲裔的特征,你的生活也许会遇到诸多困难”。有印度网民回应说:“你所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我很羞愧,在短时间内印度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所学到的就是低种姓的人永远要坐在地上,而非椅子上。”

就2月发生的坦桑尼亚情侣被殴事件,《印度快报》专栏作家屯库�瓦拉达拉金撰文称,莫迪总理可以在电视上代表政府公开道歉,要让所有印度人知道,印度绝不允许存在种族歧视。印度青年问题专家及社会评论家奥塞斯�巴辛认为,种族主义是印度人的一种“维护自尊机制”,200多年的殖民统治一度让印度被称为“野蛮人的国度”,这对印度的国民性造成严重冲击,让印度人不断试图实现自我救赎,导致很大一部分印度人模仿西方人的生活和思维方式。印度独立后,一种伴随强烈爱国主义色彩的国民性又逐渐建立,进而使印度人认为自己的文化与传统要比西方国家更优越。但不容忽视的是,英殖民统治也对印度人审美观造成巨大影响,如白皙的皮肤往往被印度人认为是美的象征,而深色皮肤则被认为是劳苦的象征。巴辛还分析了一些印度人的报复心理。他说,此前,澳大利亚、英国等国发生过歧视印度裔的事件,相关报道让印度国内人民产生了极大的寻求报复心理,这些都导致近期种族歧视现象多发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点是,巴辛认为,印度种族歧视现象变得猖獗是因为政府没有采取足够有力的手段来处置针对特定外国人群体的暴力和种族歧视事件。他希望,政府尽快出台“零容忍”的反种族歧视政策,只有这样才能强力遏止种族歧视苗头,也可平复在印非洲人群体心中的不满情绪。

日本:电车上,没人愿与外国人同座

“大和民族优越论”很容易被日本一些人利用。即使现在,还有人称韩国人或朝鲜人为“泡菜二代”“泡菜三代”,还有极右翼团体上街喊“杀光韩国人”“韩国人滚出日本”。日本NHK电视台曾就有关“是否感到受日本人歧视”的话题调查过300多名在日外国人,结果显示最受歧视的现象是“坐电车时日本人看到外国人立即走开,几乎没人愿意坐到外国人旁边” “日本很多餐馆公开悬挂写有‘不接待外国人’的牌子”和“国民年金、医疗保险等各类福利将外国人拒之门外”等。

今年1月21日,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指出日本存在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自2003年以来日本共发生360多次种族主义示威和演讲。部分极右翼团体和个人通过报纸、网络、电视和其他媒体散播仇恨言论,宣扬种族优越论……肆意贬低、骚扰和挑衅外国人……但日本当局并没有对他们的行为进行相应惩处,从而使问题越来越严重。”

去年5月,生长在长崎的20岁的阿利安娜�宫本当选为日本环球小姐,但这个日本人和非洲裔美国人的混血儿被一些人认为“不能代表日本”。这让宫本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常遭到同学欺辱的往事,他们朝她扔垃圾、揪头发,还拒绝和她在一个泳池游泳。和她一样的一个混血儿朋友因“感觉无法被日本人接受”而自杀。宫本目前依然不能像其他佳丽一样,进入演艺圈接到广告、拍戏等工作。

宫本的遭遇并不是个别现象。有的日本大学对非洲留学生很不尊重,食堂负责盛饭的大妈会故意说一些饭菜不卖了,害怕非洲学生要的多,而后面日本人学生没得吃。今年2月,自民党法务小组组长、参议院议员丸山和也在国会上对奥巴马的评价是“黑人当上了美国总统,可继承了黑人血统就是奴隶”,他还戏谑地说“在美国建国之初谁也没有想到黑人、奴隶会成为美国总统吧”。

大阪一位人类文化学学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骨子里,日本人面对外国人特别是欧美人有一种深刻的自卑感,加之日本国民性格偏内向,对外国人和外来事物首先有深深的不安感,这些导致普通日本人在和外国人打交道时,要么自大要么自卑。”该学者认为,首先希望右翼团体尽早消亡,其次是政府和媒体要多营造接纳外国人的社会氛围。他表示,很多时候一个种族对另一个种族的认识都只停留在很表面的东西,比如说起非洲,日本人就只知道黑奴、篮球、嘻哈等,却很少有人知道非洲是人类起源地。日本人很喜欢美国文化,却很少有人提及他们对印第安人的大屠杀。因此教育上就应当全面客观地描述外国以及外国人。

种族歧视现象的存在引起日本的警惕。5月24日,日本众议院通过旨在消除针对特定人种和民族发表“仇恨言论”的对策法。但有法律专家担心,如果对于仇恨言论“只教育不惩罚”的话,根本无法消除仇恨言论。

德国看亚洲种族歧视

谈起被批的中国某企业洗衣剂广告,有德国网民说:“这或许只是个玩笑。中国没有像美国那样的历史,也没有非洲裔美国人经历过的种族歧视。要知道,在全球人口最多的中国,仅生活着大约60万名外国人。”还有德国媒体说,该企业的洗衣剂广告并非原创,多年前一则意大利洗衣产品广告是将一名白人男子塞进洗衣机,洗涤后变成性感黑人男子,并在广告结尾打出“有色的更好”,但这样的广告同样被批为“廉价地用肤色去评判人”。

德国《明星》周刊刊文认为:“这都是白色惹的祸”,在亚洲,白皙皮肤被认为特别有吸引力,因此增白化妆品很受欢迎。像这家中国企业洗衣溶珠这样倡导白净效果的广告在亚洲国家并不少见。今年1月,泰国一家美容公司发布30秒广告片,其中肤色白皙的女性微笑着说“拥有白皙的皮肤就能赢”,而衬托她的是神情沮丧的黑皮肤女性。该广告同样遭到暴风雨般的批评,被指充满种族主义色彩。

德国政治教育中心网站去年12月刊发一篇研究文章,认为种族主义并不是西方独有现象,亚洲的种族主义虽没有欧美那么鲜明,但也有很长的历史。文章特别举了日本二战期间犯下的种族罪行,并提到二战结束后,日本甚至对美军士兵也有白人和非洲裔之分。在德国“VICE”网,有网民描述了韩国的种族偏见,如招聘外籍教师时,白种人会被优先录取,甚至首尔有的语言学院明确只要白人,认为白老师更干净,发音更好。为推动民族认同和种族纯洁,2013年曾有韩国国会议员提出要为“禁止种族歧视”立法案。

《环球时报》驻德国记者采访曾在亚洲工作过的肯尼亚裔工程师阿力夫,他表示,能感受到在亚洲国家时白人更受欢迎,当被人叫“小黑”时,他就故意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以嘲讽亚洲人眼睛小作为还击。阿力夫说,如果在欧洲国家或美国,有人叫他“小黑”,那他会很严肃地发出警告,但在亚洲不会。他认为,亚洲和欧美文化差异大,人们对种族歧视的表现和危害认识得也不够。

德国柏林文化历史学者尼尔森�海尼格尔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种族主义,正成为亚洲的新问题,但好在不像西方曾有过的那样严重。”通过中、日、韩、泰、印等国曝光的案例,尼尔森分析说,亚洲人受过西方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的伤害,近几十年才逐渐摆脱“低人一等”的感受,而亚洲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又处处以西方工业化国家为榜样,过于推崇西方文化,甚至连皮肤白也成为时尚。因此,亚洲人很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一些言行带有种族歧视性质。

尼尔森提醒说,西方在种族歧视问题上教训深刻,认识到这是敏感的涉及“政治正确”的问题。在西方国家,一旦被认为有种族歧视言行,个人或企业都会受到严重的舆论抨击,并为之付出代价。他还表示,亚洲在全球政治、经济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来亚洲的外国人会更多,亚洲国家必须认识到不搞种族歧视的重要性。尼尔森说,除了立法反对种族歧视外,亚洲国家若要铲除种族歧视的苗头,就要从小开始抓起,如把种族问题列入教科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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