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亡魏入秦

原文: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商,号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然刻深寡恩,特以强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传商君,辞不受。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人说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深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雠也,愿大王图之。”商君归还,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

译文:卫鞅从魏国逃到秦国,秦孝公任用他为丞相,把商地分封给他,号称“商君”。商君治理秦国,法令雷厉风行,公平无私。惩罚,不忌避威势强大的贵族;奖赏,不偏私关系特殊的亲信,法令实施至于太子,依法处治。师、傅犯法,处以黥,劓之刑,一周之后,路上没人拾取遗失的东西,百姓不乱取非分的财物,国力大大加强,诸侯个个畏惧。但刑罚严酷,缺少仁恩,只是用强力压服人而已。孝公实行商君新法十八年后,重病卧床不起,打算传位给商君,商君辞谢不受。孝公死后,惠王继位,执政不久,商君请求告老还乡。有人游说惠王说:“大臣权力太重会危及国家,左右近臣太亲会危及自身。现在国内连妇女、儿童都说法令是商君的法令,并不说是大王的法令。这样,君反为人主,而大王反变为人臣了。况且商君本来就是大王的仇人,希望大王想办法对付他吧。”商君害怕受诛,想返回魏国。秦人不许他出境,说:“商君的法令很严厉。”因此不能出境,他走投无路,只好返回。惠王即以车裂的极刑处死了商鞅,而秦国人并不表示同情。

苏秦始将连横

原文: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闻之,买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伯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中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餝,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注,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弊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橦,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武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惽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沈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国不能行也。”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滕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归色。归至家,妻不下纫,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为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书事,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市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使用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悦,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乘,绵绣千纯,白壁百双,黄金万溢,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

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苏秦之策。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张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溢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历天下,廷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盍可忽乎哉!”

译文:苏秦起初以连横政策游说秦惠王,说:“大王之国西边有巴、蜀、汉中,可以取得农业之利;北边有胡、貉民族和代郡、马邑、可以供给战备之用;南边有巫山、黔中这样险阻的重地;东边有肴山、函谷关这样坚固的要塞。农田肥沃而优良,人民众多而富裕,战车万辆,勇士百万,沃野千里,存粮丰富,地形险要优越,进攻有利战,防守坚不可破。这真是上天赐给您的天然府库,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了。凭大王的贤能,军民的众多,战车、马队训练得法,士卒作战教育有方,完全可以兼并诸侯,侵吞天下,统一四海,称帝而治。希望大王稍加注意。请允许我用实际情况说明其效果。

惠王说:“寡人听说‘羽毛不丰满的雀鸟,不能冲天高飞;制度不完备的国家,不能出兵征战;对人民少恩少惠,不能发动战争;政教不顺人心,不能拿战争劳烦大臣。’现在先生郑重地不远千里而来,当面指教,希望日后再聆听您的教导。”

苏秦说:“我已料到大王不可能听取我的意见,过去神农氏讨伐补,遂三国,黄帝讨伐涿鹿,擒获蚩尤酋长,尧帝征騅兜,舜帝征伐三苗,禹帝征伐共工,商汤征有夏,文王征伐崇侯,武王征伐殷纣,齐桓公凭战争而称霸天下。由此看来,哪有不运用战争的道理呢?古时候,出使的车辆络绎不绝,外交使节互结同盟,这是天下都一致的。即使这样,或言合纵,或言连横,但也从未停止过使用武力;当外交,军事同时并用,则诸侯混乱;各种问题同时发生,则来不及处理;法令条款齐备,人民反而奸诈;政令繁多杂乱,百姓就无所适从;上下互相埋怨,人民就无所依赖;空洞的道理虽在不厌其烦地讲述,而使用武力之事却在愈来愈频繁地发生;搞巧言善辩,奇装异服,战争却没有一日停息;书策繁乱,言辞驳杂,天下却不能治理。说的人说得舌烂,听的人听得耳聋,却不见什么成效;推行仁义,订立盟约,然而天下并不因此而亲善。于是,才废弃文治,使用武力,多养敢死之士,修缮铠甲,磨砺兵器,以取胜于战场。如果无所事事,无所作为,不进行战争,就想获利,扩充土地,即使五帝、三王、五霸、明主贤君,总想坐待成功,却势难奏效。因此还得用战争继续解决问题,如果两军相距遥远,就互相进攻;相距迫近,就白刃交锋,然后才可以建立大功。所以,军队得胜于外,正义治强于内;威权建立于上,人民服从于下。现在,想要吞并天下,控制大国,击败敌人,统治海内,扶爱百姓,臣服诸侯,非战争不可。但是,现在的君王,偏偏忽视了这一极其重要的道理,他们都被那些众说纷纭的所谓治国的说教弄昏了头脑,迷惑于他们那些巧舌善辩的言辞,沉醉于他们那夸夸其谈的空论之中。由此说来,大王必然不会采用我的主张。

游说秦王的报告,一共上呈了十次,但苏秦的意见都没被采纳。黑貂皮衣穿破了,百斤黄金用完了,生活费用也光了,便只好离开秦国,返回洛阳。他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穿着草鞋,背着书袋,挑着行李,神情憔悴,脸色黄黑,显得非常惭愧。到家后,妻子织布自如,不来迎接;嫂嫂冷眼相看,不给做饭;父母若无其事,不予理睬。苏秦长叹一声说:“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嫂不把我当小叔,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苏秦的罪过。”当天晚上,他打开数十只书箱,找到专讲谋略的书《太公阴符》,于是埋头苦读,精心选择,找那些简练精要的地方反复揣摩。读书困倦想睡了,就拿起铁锥猛刺大腿,血流至足跟。苏秦自言自语地说:“哪有说服各国的国君而不能让他们拿出金、玉、锦、绣、并取得卿相尊位的道理呢?”一年后终于揣摩成功,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拿这个足以说服当世的君王了。”

于是苏秦就经过燕乌集阙,在华屋之下游说赵肃侯,双方握手交谈,甚为投契,赵肃侯大为高兴,封苏秦为武安君,并任命他为相国。给他兵车百辆,锦绣千束、白壁百双,黄金万镒,车随其后,往各国去约结合纵联盟,瓦解连横阵线,以抵制强秦。所以,苏秦任赵相时,秦国不敢出兵函谷关。

那时候,天下如此广大,人民如此众多,王侯如此威严,谋臣如此有权势,都要取决于苏秦的合纵政策。苏秦未耗费一斗粮食,未动用一件兵器,未派出一名士卒,未绷断一根弓弦,未折损一支箭杆,而诸侯相亲,胜过兄弟。总之,贤人在位,天下便信服,一人得用,天下便听从。所以说:“国事决定在于外交,不决定于武力;决定于在朝廷、宗庙中谋略策划,而不决定于在战场上拼刀拼枪。”当苏秦大权在握,红极一时的时候,万镒黄金任他使用,成队车马任他驱驰,耀武扬威,显赫于道,山东六国,闻风服从,使赵国地位大为提高。其实,苏秦只不过是一个住土洞茅舍,用桑树做门、用树枝卷成门枢的穷士而已。一旦乘马坐车,奔走天下,游说诸侯之主,堵塞左右之口,而天下就无人能与他抗争。

苏秦要去游说楚威王,路过洛阳。父母得知,亲自为苏秦打扫房间,清除道路,奏乐摆宴,亲迎于三十里之外;妻子低头,不敢正视,畏惧胆怯,偷偷探听;嫂嫂伏地,不敢起立,四拜而跪,求恕前罪。苏秦问:“嫂嫂为何先前那样傲慢,而现在又这样卑下呢?他嫂子说:“因为您季子的地位尊贵,又有钱。”苏秦慨叹说:“唉!贫贱则父、母不认亲子,富贵则妻、嫂畏惧。人生在世,富与贵怎么能忽视不顾呢?!”

秦惠王谓寒泉子

原文: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东山之君,从以欺秦。赵固负其众,故先使苏秦以币帛约乎诸侯。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之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堕邑,请使武安子。善我国家使诸侯,请使客卿张仪。”秦惠王曰:“受命。”

译文:秦惠王对寒泉子说:“苏秦欺我们太甚,想凭一人的心智,诈骗山东六国之君,用合纵政策讹诈我们。赵王固然依仗人多势众,因此下了很大的本钱,先派苏秦去联络诸侯。可是诸侯各怀异心,是不可能步调一致的,就象用绳子串连起来的鸡,各奔东西,不能一齐上架一样,这是很明显的。我心里一直很气愤。我想派武安子马上把这种情况告诉诸侯。”寒泉子说:“这样可不行,如果是攻城夺地,倒可以派武安子去,如果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出使诸侯国,那就得派客卿张仪去了。”秦惠王说:“完全接受你的意见。”

泠向谓秦王

原文:泠向谓秦王曰:“向欲以齐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晋国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赵恶齐、秦之合,必割地以交欲王矣。齐必重于王,则向之攻宋也,且以恐齐而重王。王何恶向之攻宋乎?向以王之明为先知之,故不言。”

译文:泠向对秦昭王说:“我想让齐国尊奉大王,所以主张助齐攻宋。如果夺取了宋国,就会危及魏国,大王唾手就可取得安邑了。燕、赵担心齐、秦联合必定会割地给大王,这样,齐国怕燕、赵与秦联合,就必定会尊奉大王。那未,我主张攻宋,乃是使齐国有所畏惧而来尊奉大王,大王为何抱怨我主张攻宋呢?我认为大王是个明白有远见的人,早已知道这种利害关系,所以没有明说。”

张仪说秦王

原文:张仪说秦王曰:“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余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杀也。言赏则不使,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无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也,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胜十,十可以胜百,百可以胜千,千可以胜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书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书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往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坊,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

且臣闻之曰:‘削柱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奔走,东伏于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荆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今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郭,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代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绝。荆、赵之志绝,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国,聚散年,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灵于外,士民潞病于内,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三矣。

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其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合,贵贱不相信,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池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遍随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伯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卒乃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并军而致与只顾,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茜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甲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于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牒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即着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伯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伯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于国,以主为谋不忠者。”

译文:张仪游说秦惠王说:“我听人说,对不明白的事情却要发议论,那是不聪明的,对明白的事情却不讲,那是不忠实的。做人臣的不忠应当处死,说话不详实也应当死。即使这样,我也愿意把我所听到的情况全部讲出来,请大王裁决定罪。我听说,四海之内从北方的燕国到南方的魏国,又在连结楚国笼络齐国,收罗残余的韩国势力组成合纵,打算在西面与秦国为敌。我暗地里笑他们不自量力。世界上有三种情况必遭灭亡,而天下诸侯攻秦正犯了这三亡,恐怕说的就是今天的世道吧!我听说的是:‘以乱军去攻打纪律严明的军队必遭灭亡,以邪恶的军队去攻打作风淳正的军队必遭灭亡,以不义之军去攻打顺乎民心的军队必遭灭亡。’如今天下诸侯储备财物的仓库不充实,顿积粮食的仓库也很空虚,想全部动员他们的人民,扩大军队几百万,即使前面有敌军的刀剑,后面有己方的斧钺威逼,仍将败退逃窜,不敢去拼命。怎么可以怪罪人民不能拼死,实在是上面不能带头冲杀。口头上说有赏赐却不曾给过,口头上说要惩罚却不执行,赏罚不执行,因此人民不肯尽死守节。

“现在秦国发出号令施行赏罚,有功无功,察看事实。一般地说,人,从父母的怀抱中走出来,生来未见过敌寇,一听说要打仗便袒胸露臂踊跃赴敌,徒手空拳去冒犯敌人的刀剑,光着脚去践踏火炭,如此下定决心拼死阵前的到处都是。要知道下决心死或下决心生是不同的,但秦人情愿去死,这也是把奋勇当做高贵品质的缘故。这样,一人就可以战胜十人,十人可以战胜百人,百人可以战胜千人,千人可以战胜万人,万人便可以战胜天下的敌人了,现在秦国的土地截长补短,方圆有几千里,著名的军队几百万,秦国的号令施行赏罚,加上地形的利害,天下各诸侯国是没有谁赶得上的。以此与各诸侯争雄,天下是不够秦国吞并占有的。这就可以知道秦军出战没有不取胜的,进攻没有不可占取的,所抵挡的敌人没有不被击破的。可以开拓土地数千里,这将是很大的功业。可是如果军队疲顿,人民贫困,积蓄匮乏,田亩荒芜,粮仓空虚,四邻诸侯不服,霸主的名望就不能形成,这没有别的缘故,都是因为谋臣不尽忠。

“请让我谈谈过去。从前齐国在南面击破了楚国,在东南击破了宋国,在西南镇服了秦国,在北面击败了燕国,其间又指使韩、魏两国的国君出兵讨伐楚国和秦国,土地辽阔,兵力强盛,战必胜,攻必取,诏令天下,役使诸侯,那清清的济水,混浊的黄河,足以作为军事的障碍,那长城的钜坊,足以作为关塞。齐国是五战五胜的强国,只是打了一次败仗,便不复存在了。所以由此看来,战争是关系着您那万乘大国的存亡。

“再者我听说:‘砍树要挖根,做事不惹祸,灾祸就不存在了。’先前,秦国与楚人开战,大破楚国,袭取了它的郢都,占领了洞庭湖、五渚、江南等地,迫使楚王向东逃亡,藏身在陈地。在那个时候,只要继续向楚地进军,那么楚国就可以全部占领了。只要占领楚国,即使人民再贪求,那里土地上的物产足可以满足需要。东面可以削弱齐国和燕国,中部可以凌压韩、赵、魏三国。如果能实现这一行动,那么霸主的名声就可以造成,四邻诸侯也必定前来朝拜称臣了。但我们的谋臣不这样干,反而引兵退却,与楚人讲和。现在楚国人正收拾行将灭亡的国家,聚集逃散的人民,立起社稷之主,设置宗庙,使他们得以率领天下诸侯从西面来与秦国为敌,这是失去了一次称霸天下的机会。天下诸侯早有联合的意向,并已驻军在华阳城下,大王完全可以用诈计破它,只要进兵到大梁城外,围困它几十天,那么大梁就占取。如果占取了大梁,那么魏国就可以全部占领了。占领魏国之后,楚、赵联盟就被拆散了。楚、赵联合一截断,赵国的处境就危险了。只要赵国处于危境,楚国就孤立无援。这样,在东面就可以削弱齐、燕,在中间可以抑制韩、赵、魏三国,如果这样,此一举霸主之名早就成功了,四邻诸侯也就前来朝贺了。可是谋臣们还是不这样干,领着兵士又退却了,与魏国讲了和。使魏国得以收拾行将灭亡之国,收集流散的百姓,重新立起社稷之主,设置宗庙,这是第二次失掉霸主的机会。前不久穰侯担任相国,治理秦国,他用一国的军队,却想建立两国的功业。因此士兵在国外终身日晒雨淋,人民在国内疲惫不堪,霸主的名声终未成就,这已经是第三次失掉称霸天下的机会了。

“赵国是处在燕、齐、韩、魏中间的国家,各国人民杂居在那里。那里的人轻浮难以驾驭,赵国的号令没有固定的规律,赏罚也不守信用,地形不便防守,上面又不能发挥人民的全部力量。他们本来就已经显露出亡国的形势,而又不去忧虑民情,却去征召众多的兵士,驻扎在长平城下,用以争夺韩国的上党,大王可以用诈计破它,攻陷武安。在这个时候,赵国君臣上下不能同心同德,卿大夫和士民又互不信任,这样邯郸就无法固守。如果秦军攻陷邯郸,在河间修整军队,再率兵西进,攻战修武,越过羊肠险塞,降服代和上党。代有三十六县,上党有十六县,不用一兵甲,不劳一百姓,便全归秦国所有了。代和上党不经过战争可被秦国占有,东阳和河外不经过战争重又成为齐地,中呼池以北不经过战争也属于燕国了。既然这样,那么攻陷赵国之后,韩国必须灭亡,韩国灭亡,那么楚、魏就不能独立了。楚、魏不能独立,这一举动将破坏韩国、损害魏国、挟制楚国,往东又削弱了齐国和燕国,最后掘开白马渡口淹没魏国。此举可以使三晋灭亡,六国的合纵势力将彻底垮台。大王可以轻而易举地等着接管天下,诸侯各国,会接连不断地向您降服,霸主之名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可是谋臣们不这么干,反而引兵退却与赵国讲和。以大王的英明,秦兵的强大,霸主的基业,不但至尊的地位不能得到,竟被行将灭亡的赵国所欺骗,这全是谋臣们的笨拙所造成的。再说,赵国该亡却没有亡,秦国该称霸却没能称霸,天下人当然就已经看透了秦国的谋臣,这是一。又征召全国士兵,去攻打邯郸,未能攻下来,有的士兵愤怒地丢弃铠甲,有的士兵吓得哆嗦直往后退,天下人当然看透了秦国的实力,这是二。军队本来在退却中,集结在李城之下,大王却再次集合军队想奋力征战,那是根本不可能获取大胜的,双方兵力都疲惫不堪只好收兵退却,天下人当然又看透了秦国的国力,这是三。对国内,人家看透了我们的谋臣,在国外,人家看清了我们的兵力。由此看来,我认为天下合纵的力量,岂不是更难对付了。在国内我们的军队疲惫不堪,人民贫病交迫,积蓄困乏,田地荒芜,粮仓空虚;在国外,天下联合的志向很牢固。希望大王有所考虑才是。

“我听说:‘小心谨慎,一天比一天谨慎,若真正能谨慎小心,坚持正确原则,天下就可为其所有。’怎么知道是这样呢?从前,纣王为天子,带领诸侯的大军百万,左边到达淇水,右边到达洹水,淇水、洹水都被他们的大军喝干了,同周武王对抗。但武王率领素甲三千人,在甲子日这天,大败纣王,活捉了他,占领其土地,俘获其人民,而天下没有谁为纣王伤痛的。智伯率领智、韩、魏三国大军,攻打赵襄主于晋阳,决开晋水灌注晋阳,连战三年,眼看将要攻下晋阳。赵襄主灼龟、数蓍,占卜吉凶祸福,考虑韩、魏两国谁可以争取为同盟。于是派张孟谈秘密出使,与韩、魏联络,结果使两国放弃了与智伯订立的盟约,反而率领韩、魏大军,进攻智伯之军,活捉了智伯,完成了赵襄主的功业。现在秦国土地,截长补短,方圆也有数千里,大军数百万。秦国发号施令,赏罚严明,地形优越,诸侯不能与之相比,以此与诸侯抗衡,完全可以兼并诸侯无疑。

“我冒死罪,希望会见大王,陈述一举击破合纵联盟,灭赵亡韩,臣服楚、魏,亲近齐、燕,完成霸王功名,使四邻诸侯来朝之术。大王如果能听从我的劝说,一举而诸侯的合纵联盟不破,赵国不灭,韩国不亡,楚、魏不服,齐、燕不亲,霸王功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可以杀了我,在全国示众,以惩戒那些为君出谋划策而不尽忠的人。”

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

原文: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谓甘茂曰:“子不予之。魏不反秦兵,张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张子得志于魏,不敢反于秦矣。张子不去秦,张子必高子。”

译文:张仪想借秦军去救魏国,秦臣左成对丞相甘茂说:“您得同意借兵给他。如果秦军损失过重,魏国不能送还秦军,那未,张仪怕获罪就不敢返回秦国;如果魏国将秦军送还秦国,那未,张仪有功于魏,也不会反回秦国。张仪如果不离开秦国,他的地位必然会在您之上。”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

原文: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辟之国,而戎狄之长也,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翁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辟之国也,而戎狄之长,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所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听子。”

译文:司马错与张仪就伐蜀或是伐韩的问题,争论于秦惠王之前,司马错主张伐蜀。张仪说:“不如伐韩。”惠王说:“我愿听听你的意见。”

张仪答道:“与楚、魏亲善,也兵三川,堵住镮辕、缑氏的险塞,阻截屯留的羊肠坂道,魏国将切断韩国自南阳出兵南下的道路,楚国将进逼韩国的南郑,秦国则将往东进攻韩国的新城、宜阳,这样,兵临东,西二周之郊,惩罚二周的罪过,并且可以进入楚、魏之地。周室自知危急无救,一定会献出九鼎、宝器。这样,就可掌握九鼎重器、地图、户籍、控制周天子,号令诸侯,诸侯不敢不听命,这可以建立王业。现在蜀国只不过是西部偏僻的小国,是戎、狄之辈,您兴师动众,疲困劳苦,却不会成就霸王之名;况且取得蜀地、也无利可图。我听说:‘争名在朝廷,争利在市场。’现在三川、周室正是天下的朝廷和市场,可是大王不争夺三川、周室,而去争夺戎、狄,这就离建立王业太远了。

司马错说:“不是这样,我听说:‘想使国家富有,务必扩充土地;想使军力强大,务使人民富有;想要建立王业,务必广施德政。具备这三个条件,王业即可随之而来。’现在大王地小民贫,所以我希望您从易处着手。蜀国是西方偏僻的国家,又是戎、狄的首领,而且正有内乱,趁此机会去进攻蜀国,如同豺狼追逐群羊一样。夺取了蜀国,可以扩充国土;取得了财物,可以富民整军;不伤害人民,就可以征服蜀国了。所以攻下蜀国,而诸侯不会认为是暴虐;尽取巴、蜀之利,而诸侯不会以为是贪婪。这样,我们一动就可名利双收,而且又获有禁暴正乱的美名,现在进攻韩国,则将威胁天子;而威胁天子,这具有坏名声,未必有利,还会落个不义之名,何况这是攻伐诸侯所不愿意的,就太危险了。我请求讲明这个道理:周,是诸侯的宗室;齐,是韩国的同盟。周室自知要失去九鼎,韩国自知要失去三川,两国必定会通力合作,通过齐、赵去求楚、魏解围,把九鼎送给楚国,把三川送给魏国,大王是无法阻止他们这样做的。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我认为,不如攻伐蜀国,乃是万全之计。

惠王说:“好,我就听你的。”终于出兵攻蜀,当年十月攻下,灭了蜀国,蜀王改名号为‘侯’,惠王并派陈庄任蜀国的相国。蜀既归服,秦国便更加强励殷富,从而轻视诸侯。

张仪之残樗里疾

原文:张仪之残樗里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张子谓秦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诚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秦王大怒,樗里疾出走。

译文:张仪要暗害樗里疾,便先提高他的地位,派他出使楚国,同进要楚王为樗里疾向秦国请求担任相国,张仪对楚王说:“提高樗里疾的地位,派他使楚国,乃是为了两国的关系。现在樗里疾在楚国,楚王就为他向秦国请求担任相国。我听他对楚王说:‘大王您想要在秦国困住张仪吗?愿意为您效劳。’楚王同意这样做,所以就为他向秦国请求担任相国,如果大王您真的答应楚王的请求,他必然会把秦国出卖给楚王。”秦王听了十分生气,樗里疾便只好从楚国逃跑了。

张仪欲以汉中与楚

原文:张仪欲以汉中与楚,请秦王曰:“有汉中,蠹。种树不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本。汉中南边为楚利,此国累也。”甘茂谓王曰:“地大者,国多忧乎!天下有变,王割汉中以为和楚,楚必畔天下而与王。王今以汉中与楚,即天下有变,王何以市楚也?”

译文:张仪打算把汉中让给楚国,奏请秦王说:“有汉中,总是个祸害。树种得不是地方,人们必会伤害它;家里不义之财,就会有伤仁义。汉中南边对楚国有利,这是国家的忧患。”甘茂对秦王说:“国土广大,就一定会有很忧患吗?诸侯的关系一旦变化,大王您割让汉中去联合楚国,楚国必定会从诸侯中分裂出来,而与大王联合。大王现在把汉中割给楚国,如果诸侯关系发生变化,您又拿什么和楚国做交换条件呢?”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

原文:楚攻魏。张仪谓秦王曰:“不如与魏以劲之,魏战胜,复听于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

王用仪言,取皮氏卒万人,车百乘,以与魏。犀首战胜威王,魏兵罢弊,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

译文:楚国进攻魏国,张仪对秦王说;“您不如帮助魏国,加强它的力量。魏国战胜了楚国,他会听命于秦国,一定会给我们割让酉河之外的地方;魏国失败了,它也不能守住西河之外,大王便可以夺取过来。”

秦王采纳了张仪的计策,进兵皮氏,以大军万人,战车百辆,援助魏国。魏国大将犀首战胜了楚威王。但魏军已经疲困,害怕秦国,果然把西河之外的地方献给了秦国。

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

原文: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臣恐王之若郭君。夫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女破舌。’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谏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惮宫之奇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宫之奇以谏而不听,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为王,能害王者之国者,楚也。楚智横君之善用兵,用兵与陈轸之智,故骄张仪以五国。来,必恶是二人。愿王勿听也。”张仪果来辞,因言轸也,王怒而不听。

译文:田莘替陈轸说服秦惠王,说:“我担心大王将会遭到象郭、虞两国那样的危险。当初,晋献公想征伐郭国,又害怕郭国有大夫舟之侨。晋大夫荀息说:‘《周书》上说:“美女能惑乱国君。”于是晋献公就把歌女送给郭君,以乱其政。舟之侨劝说君王,郭君不听劝,舟之侨就离开了郭国,随后晋国出兵攻郭,终于灭了郭国。晋国又想征伐虞国,又害伯虞国有大夫宫之奇。荀息说:‘《周书》上说:“徘优能惑乱老臣。”’于是晋献公就把徘优送给虞君,让他们乘机说宫之奇的坏话。宫之奇进谏,虞君却不听,于是,宫之奇就逃离了虞国。晋国接着出兵攻虞,终于灭了虞国。现在大王称王于诸侯,但危害大王国家的,就是楚国。楚国知道秦将横门君善于用兵,陈轸善于出谋划策,所以依恃燕、赵、楚、魏、韩五国合纵,故意轻慢张仪。张仪来秦,必定会谗害这两人,希望大王不要听信他的。”张仪不久果然来进谗言,说陈轸的坏话,惠王大怒,不听信他的话。

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

原文: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曰:“轸驰楚、秦之间,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轸,然则是轸自为而不为国也。小轸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听乎?”

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陈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也。”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己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为臣。卖仆妾售乎闾巷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乡曲者,良妇也。’吾不忠于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吾不之楚,何适乎?”秦王曰:“善。”乃必之也。

译文:张仪又说陈轸的坏话,他对秦王说:“陈轸奔走于楚、秦之间,可现在楚国并不见得对秦国更加友好,却对陈轸友好。如此看来,陈轸全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秦国。而且陈轸打算离开秦国到楚国去,大王您却为什么不注意审察呢。”

秦惠王便对陈轸说:“我听说您想离开秦国到楚国去,是真的吗?”陈轸说:“是真的。”秦王说:“那张仪的话是真的罗!陈轸说:“这事不单是张仪知道,过路的人也都知道。从前,殷高宗之子孝己痛爱自己的后母,天下人都希望孝己做自己的儿子;吴国大夫伍子胥对自己君王尽忠,天下君王都希望伍子胥做自己的大臣。出卖仆妾,如果卖给邻里,因为邻里都了解她善良,这才是好仆妾;嫁女人,如果嫁给乡里,因为乡里都了解她善良,这才是好女人。我如果不忠于君王,楚王又怎么会要我做他的大臣呢?一片忠心,尚且被遗弃,我不到楚国去,又到哪里去呢?”惠王说:“好!于是就换留了陈轸。

陈轸去楚之秦

原文:陈轸去楚之秦。张仪谓秦王曰:“陈轸为王臣,常以国情输楚。仪不能与从事,愿王逐之。即复之楚,愿王杀之。”王曰:“轸安敢之楚也。”

王召陈轸告之曰:“吾能听子言,子欲何之?请为子车约。”对曰:“臣愿之楚。”王曰:“仪以子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轸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顺王与仪之策,而明臣之楚与不也。楚人有两妻者,人挑其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许之。居无几何,有两妻者死。客谓挑者曰:‘汝取长者乎?少者乎?’‘取长者。’客曰:‘长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为取长者?’曰:‘居彼人之所,则欲其许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为我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阳贤相也。轸为人臣,而常以国输楚王,王必不留臣,昭阳将不与臣从事矣。以此明臣之楚与不。”

轸出长官仪入,问王曰:“陈轸果安之?”王曰:“夫轸天下之辩士也,孰视寡人曰:‘轸必之楚。’寡人遂无奈何也。寡人因问曰:‘子必之楚也,则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之言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己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里者,善妇也。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忠尚见弃,轸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为然,遂善待之。”

译文:陈轸离开楚国来到秦国。张仪对秦惠王说:“陈轸作为大王您的巨子,却常常把秦国的情况告诉楚国。我不能和他一同办事,希望大王把他撵走。如果他真的要回到楚国去,就请大王把他杀掉。”秦惠王说:“陈轸哪里敢回到楚国去呢。”

秦惠王召见陈轸并告诉他说:“我能听从你的话,你想要到哪里去?我可以替你预备车马。”陈轸说:“我愿到楚国去。”惠王说:“张仪认为你要到楚国去,我也知道你要到楚国去的。你不去楚国,还将到哪里去呢!”陈轸说:“我走出秦国,一定故意要到楚国去,以便顺着大王和张仪的计策,来证明我是否可以到楚国去。从前楚国有一个娶了两个妻子的人,一天有人去勾引他的长妻,他的长妻破口大骂;又去勾引他的少妻,少妻便应许了他。过了不久,有两妻的那个人死了。有位客人对勾引者说:‘你是娶他的长妻呢?还是娶他的少妻?’他回答说:‘娶长妻。’那位客人说:‘长妻骂过你,少妻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取长妻呢?’勾引者说:‘处在那人之家时,当然要她应许我。现在做了我的妻子,便要她替我骂别人了。’现在的楚王是个精明的人君,昭阳又是一个贤能的相国。我已经做了别人的巨子,却常常把别国的国情告诉楚王,楚王一定不肯留我,昭阳也一定不肯和我共事的。由此看来就可以证明我是否会到楚国去。”

陈轸走出以后,张仪进来问秦惠王说:“陈轸到底要往哪里去?”惠王说:“那个陈轸真是天下的辩士呢,他仔细地看着我说:‘我陈轸一定要到楚国去。’我实在对他无可奈何。便问他;‘你一定要到楚国去,那么张仪的话果然是真的了!’陈轸说:‘不但张仪这么说,就是路人也都知道。从前伍子胥尽忠于吴王,天下的国君都想要他做臣子;孝己敬顺他的父母,天下的父母都想他做儿子。所以,卖给别人做仆妾的人,不出里巷就有人要的,一定是好仆妾;被人遗弃的妇人,仍旧嫁在她的乡里的,也一定是好女人。我陈轸如果不忠于大王您,楚国还要我做什么呢?忠心的人还将被人撵走,我不到楚国,还能到哪里去呢’?”秦惠王认为陈轸说得很对,便好好地对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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