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本传叙述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等人的言行。这是一篇直言正谏者的类传。贾山,所学博而不专。文帝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名曰《至言》,又上书谏除铸钱令。其言多激切。邹阳,以文辩著名,察觉吴王刘濞阴谋叛乱,乃以亡秦为喻,切谏之。言不被采纳,乃去吴至梁,为粱孝主门客,被人陷害入狱,自狱中上书自陈,获释。枚乘,察觉吴王刘濞谋叛,奏书谏之,不被采纳,乃去吴至梁。吴楚叛乱,又以书劝谏吴王罢兵。由是知名于世。其子枚皋、以善为赋颂,得幸于武帝。路温舒,初学律令,值宣帝尚法之时,上书谏尚德缓刑,以为“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寓上好下效之意。《史记》不传贾山、枚乘等人,只将邹阳与鲁仲连合为一传,还只记其狱中上书自陈。《汉书》将此数人合为一传,肯定他们正谏,还是有价值的。在君主专制时代,士人学者敢于谏净,是要有点勇气和精神的,故值得肯定。

贾山,颍川人也,祖父法,故魏王时博士弟子也。山受学祛,所言涉猎书记,不能为醇儒。尝给事颍阴侯为骑。

颍川:郡名。治阳翟。魏王:战国时魏国国王。言:吴恂疑“喜”字之误。涉猎:言历览不专精。醇儒:与“纯儒”同义。颍阴侯:灌婴。骑:为骑士或骑吏之简称。

孝文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名曰《至言》。其辞曰: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喻,愿借秦以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疲,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呼,天下响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侧,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桡。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埋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署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

韦带:以韦皮为带,未仕之服。数:屡也。任疲:疲于役使。任:谓役事。赭衣:指罪犯,身穿赭色之衣。赭衣半道:道路行人的半数是罪犯,言被罪之众。戴目而视:言举目仰视,乃怒目而视之义。倾耳而听:言时有戒心,不安寝处。离宫:皇帝在正宫外临时居住的宫殿。阿房之殿:秦朝所筑阿房宫前殿,遗址在今西安市枣园村南,其地俗名郿坞岭。仞:八尺曰仞。桡:屈也。聚庐:吴恂说,“疑‘聚’当作‘坚’”,“坚庐犹言土室”。濒海:谓缘海之边。毕:尽也。 三丈而树:谓道之两旁每隔三丈植一树。稳以金椎:以金椎筑路使坚稳。葬乎骊山:秦始皇葬于骊山,其墓在今陕西临潼县东,有大量兵马俑发掘出土。吏徒:吏以督领,徒以役作。旷日:言耗费时日。三泉:三重之泉,言其极深。中成:中层。中层有宫观及各种宝物,可以观游。蓬颗:土块。蓬颗蔽冢:土坟。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于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钩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大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噎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粥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己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蒙:冒犯。皋:水边游地。猥:猝也。关龙逢:夏桀之臣,因直谏而被杀。箕子、比干:两人皆殷末之臣。箕子因直谏被纣囚禁。比干因屡次直谏被纣剖心而死。文王:周文王。刍荛采薪之人:割草打柴的人。孟贲:古之勇士。比谏:王念孙以为是“正谏”之误。商旅:贩卖之客。酱:古代的一种食品。酳:古代宴会时的一种礼节,食毕用酒漱口。噎:食物阻梗食道,鲠:食物留在喉咙中曰鲠。修正之士:谓修身正行之人。刍荛:割草的人,意谓低贱者。

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狼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群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仇,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虡,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工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累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而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秦政:秦始皇赢政。适:快也。不过岁三日:言不过每岁三日。什一:谓十分取一。籍:税也。一说借也,谓借人力。秦皇帝:指秦始皇。统:犹壹也。统一。县石:衡石。这是指秦始皇二十六年壹衡石丈尺事,县,同“悬”。衡以县为用,故以县为名。石,一百二十斤。铸钟虡:指秦收天下兵器,销以为钟虡事。无过二三十世者:张晏曰:“夏十七世,殷三十一世,周三十六世。”复:重复。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

《诗》曰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桑柔》及《小雅·雨无正》。匪:非也。匪言不能:即非不能言。胡斯畏忌:言何为如此畏俱顾忌。听言:指规谏之言。怼:怨恨。谮言:犹谗言。退:采纳。参考高亨《诗经今注》第287页。又曰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文王》。济济:多而整齐貌。多士:指百官。

故不致其受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已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

临:吊丧。殓:给尸体穿衣下棺。已棺:谓已大殓。涂:谓涂殡,埋葬。锡衰:以细麻所制的丧服。麻绖:服丧时结在头上或腰间的麻带。法服:古代礼法规定的服饰。令闻:美好的名声。

今陛下念思祖考,术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䜣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

图:谋也。休:美也。䜣䜣:即欣欣,声和貌。精白:即洁白。陈直说,“精白即洁白之假借字”。常侍、诸吏:皆加官。

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中,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干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赢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太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

外徭:指戍边之卒而言。卫卒:宫禁之卫士,皆为正卒充任。赋:给与。传:译传。一子不事:蠲其赋役,二算不事:免二口之算赋。赦罪人几句:意谓罪人初赦时,因头上无发、身穿书背赭衣而愧对家人,文帝怜而赐其衣中。相:助也。老赢癃疾:年老瘦弱多病。《诗》曰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荡》。此言人起初都想走正道,而少有能始终如一的。夏岁:夏正,夏历。媟:同“亵”。称:副也。游不失乐:言游与乐同节。议不失计:言非当计之事不下其议。轨:谓法变。

其后文帝除铸钱令,山复上书谏,以为变先帝法,非是。又讼淮南王无大罪,宜急令反国。又言柴唐子为不善,足以戒。章下诘责,对以为“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其后复禁铸钱云。

淮南王:指淮南王刘长。柴唐子:指柴奇、开章。陈直说,“‘唐’疑‘章’之转音,谓柴奇、开章二人也,称为‘子’者为语助辞。”为不善:指柴奇、开章参与淮南王刘长谋反事,参考本书《淮南王传》。章下诘责:将章发下,令有司诘责。对以为等句:是贾山《对诘谏除盗铸钱令》。长:谓非长久之计。

邹阳,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谕,因道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其辞曰:

严忌:字夫子,会稽吴人。仕于吴、梁等诸侯王国。枚乘:字权,淮阴人,见本书《枚乘传》。其辞:邹阳的《谏吴王书》。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悬衡天下,画地而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菟,斗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流输,千里不绝。何则?强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阳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胡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

曲台之宫:陈直说,“曲台当为秦代主要之宫”。悬衡:势均力敌之意。谓秦初与六国势均力敌。画地:谓画地为守。兵加胡越:谓秦统一时用兵于匈奴与南越。从:同“纵”。据:引,言相引以为援。叩:击也。函谷:函谷关。咸阳:秦朝京都,在今陕西咸阳市东北。北河:古代黄河自今内蒙古磴口县以下,分为南北两支,北支为正流,约当今乌加河,称“北河”。覆:尽也,言胡人来射尽天空飞鸟。转粟流输:言运输粮食不息。强赵责于河间:赵幽王被吕后幽死后,文帝立其长子刘遂为赵王,又取赵之河间之遂弟辟强为河间王,到了辟强之子哀王,因无嗣而国除,刘遂欲复河间之地。强赵:指赵王刘遂。六齐望于惠后:齐悼惠王于惠帝二年入朝,因怕被吕后所害,乃献城阳郡,尊鲁元公主。悼惠王六子为王,对此怨望。六齐:指齐淖惠王六子。惠后:指惠帝、品后。城阳顾于卢博:刘章、刘兴居兄弟讨诸吕有功,章被封为城阳王,兴居被封为济北王。章失职岁余薨,兴居谋反被诛。章子喜顾念而怨。城阳:指城阳王刘喜。卢、博:卢县为济北王国都,博县为济北王国属县。三淮南之心思坟墓:淮南厉王刘长三子为王,对其父迁杀之事思念而欲报怨。三淮南:指淮南厉王之子三王。坟墓:指淮南厉王。救兵之不专:言诸国都想报私怒,而不专为吴。胡马遂进窥于邯郸:意谓匈奴与赵一致进窥于汉。胡:指匈奴。邯郸:指赵王国。赵都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言越水军至于长沙,旋又舟至吴地青阳。实言吴、越为一。梁:指梁王国。当时梁孝王刘武亲汉。淮阳:指淮阳王国。淮东:指淮河今安徽段以东以南之地。广陵:县名。广陵王国都于此,在今江苏扬州市北。折:截也。西河:指今山西陕西界自北而南的一段黄河。漳水:在今河北省南部。大国:指赵王国。此段总论形势。言一旦战事全面爆发,吴面临严峻的局势,颇为忧虑。邹阳因不便明言吴王濞谋反、故隐约其词。

臣闻交龙襄首奋翼,则浮云出流,雾雨咸集。圣王底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则无国不可奸;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据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故愿大王之无忽,察听其志。

砥:磨炼。易:“竭”之脱误。竭精极虑:用尽心力。下风:身在下位之谦辞。高下风之行:意谓在下仰慕大王之行。察听其志:谓察其意而从之。听:从也。

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而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

鸷鸟:猛禽,如鹰鹯之类。鹗:雕属,俗名鱼鹰。全赵之时:谓赵王国未分之时。鼎士:举鼎之士。服:大盛玄黄服。丛台:赵王之台,在邯郸。幽王:指赵幽王刘友。沈患:言幽王为吕后所幽死。淮南:指淮南王国。厉王:指淮南厉王刘长。西:谓废迁严道而死于雍。诸、贲:专诸、孟贲,皆古代勇士。

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义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帝烧栈道,水章邯,兵不留行,收敝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愿大王孰察之。

寒心:担惊受怕。销志:谓戒逸乐。不明求衣:言未明而起。东牟:东牟侯刘兴居。朱虚:朱虚侯刘章。义父:刘奉世疑为齐悼惠王之字。陈直同意这个看法,并说:悼惠王名肥字义,盖以慕赵武灵王臣肥义而命名。深割婴儿王之壤:意谓众分齐王国而王悼惠王孺子于其地。深割:众分之意。婴儿:指齐悼惠王六子。壤:土也。子王梁、代:指文帝分封其子刘武为梁王、刘参为代王。盖以淮阳:指文帝十二年淮阳王刘武徙王梁后,淮阳为郡,乃并属于梁王国。卒:终也。仆:僵仆。济北:指济北王刘兴居。弟:指淮南厉王刘长。刘长因谋反罪徙死于雍。象:似也。新垣平:汉文帝十二年因谋反族诛,见《文帝纪》。大臣难知:谓汉用事大臣深谋难测。新垣过计于朝:新垣平曾诈言迎周鼎。邹阳以为,周鼎终不可得,新垣平之计错误。新垣:新垣平。过:误也。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言吴将绝灭无遗嗣。水章邯:章邯为雍王,汉王刘邦以水灌其城,破之。不留行:言不稽留而行进。西楚:指西楚霸王项羽。荆王:即楚王。谓项羽。国家:谓吴王国。冀:冀幸。

吴王不内其言。

是时,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

梁孝王:刘武。

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

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言邹阳特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不肯苟合。恶:谓谗毁。负累:意谓遭谗而死,身被恶名。狱中上书:即《狱中上书自明》。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昂,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孰察之。

荆轲:战国末年人,刺客,刺秦王政未成被杀。燕丹:即燕太子丹。下句“太子”即燕丹。畏之:谓荆轲未发时,燕丹畏其不去。白虹:旧说是兵象。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等句:白起于长平之战后,欲乘势灭赵,遣卫先生说秦昭王增加兵粮,为昭王所疑,被害。太白:即金星,旧说是天上的将军。昴:星名,二十八宿之一。有说,昴,赵分,将有兵,故太白食昴。毕议愿知:尽计议,愿王知之。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玉人献宝,楚王诛之:卞和得玉璞,献于楚武王,武王以为石,刖其右足;后献于文王,又以为石,刖其左足。至成王时,卞和抱其璞哭于郊,成王命匠人琢之,果得宝石。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李斯劝谏秦二世胡亥,而二世严厉治之,具五刑。箕子:商末人,曾劝谏纣王,纣王不听,乃披发佯狂为奴。接舆:传说为春秋时楚国的隐士,佯狂避世。比干:商末人,曾多次劝谏纣王,被剖心而死。子胥:伍子胥,曾协助吴王阖阎振兴吴国,后劝谏吴王夫差拒绝越国求和及停止伐齐,渐被疏远,终于被夫差所害,装在鸱夷中沉于江。

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到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壁。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白头如新:谓交友至白头仍不知心,还如新识面之人。白头:老也。新:初相识,谓识面。倾盖如故:谓道上相遇对话,车盖接触而倾斜,一见如故。倾盖:车盖倾斜。樊于期逃秦之燕等句:秦将樊于期被谗逃至燕。燕丹遣荆轲刺秦王,樊于期自愿刎首,让荆轲持首以见秦。王奢去齐之魏等句:齐臣王奢逃至魏国,当齐伐魏时,王奢登城对齐将说:“今君之来,不过以奢故也,义不苟生,以为魏累。”遂自到。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苏秦是战国时说客,到处游说,信口开河,但对燕国则守信。尾生:古之信士。这里用作比喻。白圭战亡六城句:白圭为中山国之将,战失六城,惧诛逃入魏国,得到魏文侯的厚待,还拔中山。食以:谓饲以珍奇之味。:骏马。显于中山:以拔中山之功而尊显。移于浮辞:以浮说而移心。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浮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仇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

司马喜:战国时人。在宋国遭膑脚,而三相于中山国。范睢雅:战国时魏人,魏相魏齐怀疑他里通外国,掠笞数百,拉胁析齿,后入秦为相,封为应侯。拉:摧也。画:计也。申徒狄:商末人,耿直之士。蹈雍之河:言蹈瓮自沉于大河。徐衍:周末人。负石入海:言负石而欲速沉于海。比周:谓结党。百里奚:春秋蛙虞人,闻秦穆公贤,欲之秦,乏资,乞食而行,终于助秦建立霸业。缪公:即秦穆公。宁戚:春秋时齐大夫。应劭说:“齐桓公夜出迎客,宁戚疾击其牛角,高歌曰:‘南山岸,白石烂,生不逢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桓公召与语,悦之,以为大夫。”季孙:指春秋时鲁国季桓子。齐人送女乐,季桓子使鲁定公受之,孔子乃去。子冉:春秋战国之际人。其事不详。墨翟: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墨家学派创始人。众口铄金:谓众口所毁,虽金石犹可销。积毁销骨:谓一次次的毁谤,久而久之足以毁灭了人。戎:西北地区的一个兄弟民族。由余:春秋时戎人,使于秦,为所用,协助秦称霸西戎。中国:指中原国家。子臧:战国时越人,其事不详。威、宣:齐威王、齐宣王。公听:言不私。并观:言无偏。朱:丹朱,尧之子。象:舜之弟。管、蔡:西周之管叔、蔡叔。五霸:指春秋时五霸: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侔:等也。三王:指夏禹王、商汤王、周文王。

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不说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欲善亡厌也。夫晋文亲其仇,强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子之:战国时燕相,燕王哙贤之,欲禅让,国乃大乱。田常:即陈恒,春秋末年齐人,齐简公悦之,终于杀简公而夺权。封比干之后:《尚书》作“封比干之墓。”修孕妇之墓:商纣王剖孕妇,观其胎产;周武王克商,乃修孕妇之墓。覆:犹被。晋文亲其仇:晋文公重耳起初遭驱逐,寺人勃鞮参与为之。后来即位,晋臣吕甥、却芮欲杀之,因勃鞮告密,才免于难。齐桓用其仇:齐桓公小白起初曾被管仲射中带钧,后来即位用其为相,得以一匡天下。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伯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商鞅:战国时卫人,入秦,协助秦孝公变法,使秦日益富强。孝公死后,商鞅被反对派迫害而受车裂之刑。大夫种:即文种。春秋末年越国大夫。越被吴击败后,他向越王勾践献计,使越不亡,又协助勾践奋发图强而灭了吴国。后因勾践听信谗言,迫其自杀。孙叔敖:春秋时楚人。氏,名敖,字叔孙。曾任楚令尹。《史记》云:孙叔敖相楚,“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也;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於陵子仲:即陈仲子。战国时齐人,以兄为齐相食禄万锺为不义,适楚,居于於陵,号於陵仲子。楚王欲以为相,不就,偕妻逃走,为人灌国。怀可报之意:谓君主当推诚隆意以待士,自为可报之地。情素:本心,诚意。堕:通“输”,谓由此达彼。无爱于士:言举情索德厚尽达之于士,而无所爱惜。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意谓待人以恩情,则可以为我所用。桀:夏桀。跖:盗跖。荆轲沈七族:《论衡·语增篇》言及秦怨荆轲,并杀其九族。要离:春秋时刺客。为吴王阖闾谋害在卫的公子庆忌。他请吴王断其右手,杀其妻子,诈称负罪出奔。至卫见庆忌,又假意为庆忌设谋返吴夺权。同舟渡江时,要离刺死庆忌,自己也伏剑自尽。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以暗投入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随珠和壁,祗怨结而不见德;有人先游,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赢,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抵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眄:斜着眼睛看。蟠木:屈曲之木。轮囷:屈曲貌。万乘器:指帝王车舆之类。容:谓雕刻修饰。随珠:传说随侯见大蛇受了伤,疗而愈之,蛇衔明珠以报其德,故称随珠。和壁:即卞和所献之玉。怨结:乃“结怨”之误倒。游:谓游扬,宣扬。树:立也。伊、管:伊尹、管仲。龙逢:即关龙逢。夏末人。夏桀暴虐,龙逢多次劝谏,被桀所害。开:达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道也。

陶钧:制陶器的转轮。比喻对事物的节制。蒙嘉:秦始皇时为中庶子。泾、渭:泾水、渭水,在今陕西省。吕尚:即姜太公。左右:指赵高。乌集:犹言乌合。指周武王大会诸侯于孟津。挛拘:拘束之意。昭:明也。旷:广也。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墙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

沈:溺也。牵:拘也。帷墙:指左右便辟臣妾。不羁:言才识高远不可羁系。皂:通“槽”,饲养牲畜的食器。有说是厩的别名。鲍焦:周耿直之士。不愿为当局所用,甘心穷困而死。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汗义,底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汗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窟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曾子:即曾参,孔子弟子。以孝著称,以胜母里之名不顺,而不入。墨子:即墨翟,墨家学派创始人。墨子主张“非乐”,故不往朝歌邑。寥廓:远大之度。胁:迫也。回面:谓转易其向。污行:谓污秽其行。

书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初,胜、诡欲使王求为汉嗣,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宫,自使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爱盎等皆建以为不可。天子不许。梁王怒,令人刺杀盎。上疑梁杀之,使者冠盖相望责梁王。梁王始与胜、诡有谋,阳争以为不可,故见谗。枚先生、严夫子皆不敢谏。

长乐宫:太后居住处。甬道:自梁王邸至长乐宫的通道。建:谓立议。枚先生:枚乘。严夫子:严忌。

及梁事败,胜、诡死,孝王恐诛,乃思阳言,深辞谢之,赍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于上者。阳素知齐人工先生,年八十余,多奇计,即往见,语以其事。王先生曰:“难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诛,诚难解也。以太后之尊,骨肉之亲,犹不能止,况臣下乎?昔秦始皇有伏怒于太后,群臣谏而死者以十数。得茅焦为廓大义,始皇非能说其言也,乃自强从之耳。茅焦亦麾脱死如毛厘耳,故事所以难者也。今子欲安之乎?”阳曰:“邹鲁守经学,齐楚多辩知,韩魏时有奇节,吾将历问之。”王先生曰:“子行矣。还,过我而西。”

素知:素与相知。茅焦:秦王政因嫪毐事件。而怨其母,欲迁之。茅焦规劝,以为迁母有不孝之名。秦王采纳,母子如初。仅脱死如毫厘:言仅免于死,祗如毫厘之差。欲安之:打算往哪里去。

邹阳行月余,莫能为谋,还过王先生,曰:“臣将西矣,为如何?”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献愚计,以为众不可盖,窃自薄陋不敢道也。若子行,必往见王长君,士无过此者矣。”邹阳发寤于心,曰:“敬诺。”辞去,不过梁,径至长安,因客见王长君。长君者,王美人兄也,后封为盖侯。邹阳留数日,乘间而请曰:“臣非为长君无使令于前,故来侍也;愚戆窃不自料,愿有谒也。”长君跪曰:“幸甚。”阳曰:“窃闻长君弟得幸后宫,天下无有,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爱盎事即穷竟。梁王恐诛。如此,则太后怫郁泣血,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矣。臣恐长君危于累卵,窃为足下优之。”长君惧然曰:“将为之奈何?”阳曰:“长君诚能精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金城之固也。又有存亡继绝之功,德布天下,名施无穷,愿长君深自计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臧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后世称之。鲁公子庆父使仆人杀于般,狱有所归,季友不探其情而诛焉;庆父亲杀闵公,季子缓追免贼,《春秋》以为亲亲之道也,鲁哀姜薨于夷,孔子曰‘齐桓公法而不谲’,以为过也。以是说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而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

众不可盖:言不可掩盖众人之长。王长君:即王信,景帝王后之兄。发悟于心:心里领会。间:谓间隙之时。使令:谓役使之人。料:量也。谒:告也。长君弟:指王信之妹王氏。无有:谓独一而无所比类。怫郁:愤满,心情不舒畅。累卵:言成堆的蛋易于破碎。比喻情况危急。瞿然:无守之貌。精:精细。两宫:指太后与皇帝。有卑:即有痹,地名。颜注“在零陵”。庆父:春秋时鲁庄公弟共仲。庄公死,子般立。庆父杀子般文闵公,后又杀闵公而奔莒。后鲁釐公贿赂莒国送还庆父。庆父自杀。仆人:即邓扈乐。子般:庄公太子。狱有所归:归罪于邓扈乐。季友:庆父之弟。他不了解庆父本情而诛邓扈乐。闵公:鲁闵公,春秋时鲁国君,被庆父所杀。季子:即季友。免:乃“逸”之误。逸贼:指庆父。《春秋》:这里指《春秋公羊传》。《公羊传》闵公二年,以为季友缓追庆父,是“亲亲之道”。哀姜:鲁庄公夫人,齐桓公之女。私通庆父,合谋杀子般与闵公。齐桓公召哀姜鸩杀之。夷:齐地。法:正也。不谲:言不以权术以免其亲。长公主:长公主嫖,景帝与窦太后之女。

初,吴王濞与七国谋反,及发,齐、济北两国城守不行。汉既破吴,齐王自杀,不得立嗣。济北王亦欲自杀,幸全其妻子。齐人公孙谓济北王曰:“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通意天子,说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孙遂见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权不足以自守,劲不足以寇,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难也,虽坠言于吴,非其正计也。昔者郑祭仲许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义也,《春秋》记之,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乡使济北见情实,示不从之端,则吴必先历齐比济北,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今吴楚之王练诸侯之兵,驱白徒之众,西与天子争衡,济北独底节坚守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跬步独进,瓦解土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夫以区区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是以羔犊之弱而捍虎狼之敌也。守职不挠,可谓诚壹矣。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胁肩低首,累足抚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能历西山,径长乐,抵未央,攘袂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沦于骨髓,恩加于无穷,愿大王留意详惟之。”孝王大说,使人驰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于淄川。

齐、济北两国:两王国皆在七国谋反之列。劲:强也。奇怪:谓奇怪神灵。待难:御难之意。坠言:失言之意。祭仲:春秋时郑国大夫祭足,事郑庄公,立庄公与邓曼所生子为昭公。宋国因其大夫雍氏以女妻庄么而生突,欲立之,乃诱执祭仲,曰:“不立突,将死。”祭仲与宋人盟,以突为厉公。昭公奔卫,免得一死。历:过也。毕济北:谓尽收济北国之地。练:选也。白徒:言素非军旅之人,犹言白丁。跬:半步。 区区:小貌。胁肩低头:缩敛肩膀,低着脑袋。低三下四貌。累足扶衿:小步行走,模着衣带。形容恐惧。自悔不前:自悔不与吴西进。西山:这里指崤山及华山。抵;至也。攘袂:捋起衣袖,奋起之状。 沦:浸入。惟:思也。 淄川:淄川王国,都剧县。

枚乘字叔,淮阴人也,为吴王濞郎中。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乘奏书谏曰:

淮阴:县名。在今江苏淮阴市西南。郎中:侍从之官。乘奏书谏:即枚乘《谏吴王书》。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加意念恻但之心于臣乘言。

聚:聚邑。三光:指日、月、星辰。

夫以一缕之任系干钧之重,上县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骇鼓而惊之,系方绝又重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队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于累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寿,敝无穷之乐,究万乘之势,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以为大王惑也。

骇鼓:言为鼓声所惊。间不容发:谓成败利钝间不容一发。比喻形势极为危急。脱:谓免于祸。敝:尽也。究:竟也。

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不知就阴而止,景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

:冷也。养由基:春秋时楚人,以善射著称。杨叶之大:言其至小。枚乘言养由基之射,比之自己之智,可谓不晓射。

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绝其胎,祸何自来?泰山之霤穿石,单极之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也。夫铣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如蘖,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孰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纳:犹受。霤:屋檐滴下的水,引申为自上而下的山水。单极之断干:言常用之瓮索,能锲断井架。单:“瘅”之省,劳也。极:甚也。:同“绠”,瓮索。干:井上汲水用的架子。石: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径:直也。蘖:树木的嫩芽。

吴王不纳,乘等去而之梁,从孝王游。

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错为汉定制度,损削诸侯,吴王遂与六国谋反,举兵西乡,以诛错为名。汉闻之,斩错以谢诸侯。枚乘复说吴王曰:

复说吴王:《复谏吴王书》。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关,南距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乘信陵之籍,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谗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榆中:地名。在河套地区东北部。羌、筰:指秦汉时西南夷,在今四川、云南等地。信陵:信陵君魏无忌。苏秦:战国时推行合纵路线者。修戎狄之义:谓修恩以抚戎狄。地相什:言汉之地十倍于秦。民相百:言汉之民百倍于秦。

夫举吴兵以訾于汉,譬犹蝇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于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绝于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游曲台,临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

赀:估量。蚋:形体似绳的褐黑色小昆虫,吸动物血。齿:谓当之。失职:谓被削黜而失常分。隐慝:谓隐有叛逆之心。中国:指汉朝。并:共有之意。方输错出:言郡国之贡献并输杂出。东山:指章山。《地理志》云:吴东有海盐章山之铜。海陵仓:吴王国之大仓,在今江苏泰州市。长洲苑:吴王国之苑囿,在今江苏吴县西南。曲台:秦之名宫。上路:上林苑之路。潮汐之池:指大海。

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绝吴之饷道;梁王饬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备荥阳,待吴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地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于十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大息,臣窃哀之。愿大王孰察焉。

十半:十分之五。黄头:似为军种之铝。陈直云:“似属于羽林军。”鲁:鲁王国。都于鲁县。东海:郡名。治郯县。饬:整也。荥阳:县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北。三淮南:指淮南厉王刘长之三子。不负其约:谓守约不从吴楚。齐王杀身以灭其迹:言齐孝王将闾因初与谋反,惧诛而自杀。四国:指胶东、胶西、济南、淄川四个王国。赵囚邯郸:赵王国军队被汉将郦寄围困于邯郸。十里之内:指当时吴军驻营之地。张、韩:指张羽、韩安国,当时都仕于梁王国。将北地:言将兵处于吴军之北以拒吴。弓高:弓高侯韩颓当。宿左右:言将兵屯止于吴军左右。

吴王不用乘策,卒见禽灭。

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

弘农都尉:函谷关之关都尉。当时函谷关在弘农。

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孝玉薨,乘归淮阴。

乘尤高:枚乘辞赋水平尤高。《西京杂记》记载,枚乘因作《柳赋》受梁孝王赐绢。《艺文志》赋家有枚乘赋九篇。

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道死。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

蒲轮:以蒲裹轮,以减弱震动。道死:在道上去世。孽子:庶子。

皋字少儒。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乘之东归也,皋母不肯随乘,乘怒,分皋数千钱,留与母居。年十七,上书梁共王,得召为郎。三年,为王使,与冗从争,见谗恶遇罪,家室没入。皋亡至长安。会赦,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乎乐馆,善之。拜为郎,使匈奴。皋不通经术,诙笑类俳倡,为赋颂,好嫚戏,以故得媟黩贵幸,比东方朔、郭舍人等,而不得比严助等得尊官。

梁共王:刘买,梁孝王之子。冗从:散职,侍从。恶:相毁。诙:嘲也。俳:杂戏,滑稽戏。倡:歌舞艺人。嫚戏:亵猥戏谚。媟黩:轻慢、亵猥。东方朔:以滑稽著称。本书有其传。严助:本书有其传。尊官:高官。

武帝春秋二十九乃得皇子,群臣喜,故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受诏所为,皆不从故事,重皇子也。

春秋:谓年龄。皇子:指皇太子刘据。《立皇太子禖祝》:汉武帝晚得太子,喜而立求子之神“禖”,而令枚皋作祭祀之文。

初,卫皇后立,皋奏赋以戒终。皋为赋善于朔也。

卫皇后:卫子夫。戒终:告戒慎终为始。

从行至甘泉、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犬猎射驭狗马蹴鞠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徘,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娸东方朔,又自诋娸。其文骫骨皮,曲随其事,皆得其意,颇诙笑,不甚闲靡。凡可读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

甘泉: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县西北。雍:县名。在今陕西凤翔县南。河东:郡名。治安邑。河:黄河。宣房: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县。三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蹴鞠:中国古代的一种足球运动。诋:毁也。娸:丑也。骫骳:屈曲;纡曲。闲靡:闲婉而柔靡。

路渴舒字长君,巨鹿东里人也。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写书。稍习善,求为狱小吏,因学律令,转为狱史,县中疑事皆问焉。太守行县,见而异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义。举孝廉,为山邑丞,坐法免,复为郡吏。

巨鹿:县名。在今河北巨鹿县西南。东里:巨鹿县的里名。牒:小简。山邑:疑为“石邑”之误。石邑:县名。在今河北石家庄市西南。丞:县丞。

元凤中,廷尉光以治诏狱,请温舒署奏曹椽,守廷尉史。会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其辞曰:

元凤:汉昭帝年号。光:李光。其辞:《言宜尚德缓刑书》。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大宗。繇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yín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

无知:即公孙无忌。春秋时齐臣,杀其君齐襄公而自立,次年被杀,公子小白自莒入齐即位,是为桓公。桓公: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骊姬:春秋时骊戎国君之女被晋献公纳为夫人,受宠,生奚齐。谮杀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等皆出奔。献公死,奚齐立,为晋大夫里克等所杀。重耳返国,立为君,是为文公,称霸于世。文公:晋文公。赵王:赵王刘如意。不终;谓不得其死。诸吕:指吕产、吕禄等。桓文:齐桓公、晋文公。文武:周文王、周武王。一远近:言遐迩一体。昌邑:昌邑王刘贺。大将军:指霍光。

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无意。

《春秋》大一统:见《公羊传》隐公元年。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放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偷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秦有十失等句:讥当时峻刑。遏:颜注:“遏,止也。”杨树达云:“‘遏’疑当读谒。谒,白也。盛服先生:指尽忠于国事之人。王先谦曰:“先生,谓儒生也。儒者褒衣大冠,故曰盛服先生。”吴恂曰:“愚疑‘生’或王字之误,盖盛服先王,犹后书《孔僖传》之‘师则先王’。……盛服者,深服之义耳。”两说似乎牵强。属:连也。《书》曰云云:引文见《尚书·虞书·大禹谟》所载繇爵之言。此意谓宁可有不常之过,不滥杀无罪之人。不辜:无罪之人。锻炼:譬如工匠锤炼以成器形。周纳:言如样匠削枘就凿,以期吻合。此谓狱吏舞文弄法,析律比附,以铸成人罪。当:谓判罪。虽咎繇听之二句:相传咎繇善听狱讼,故引以为喻。偷:苟且。一切:谓权宜。 议:商议。或是“义”之误。期:犹必。

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汗,瑾瑜匿恶,国君含垢。”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鸢:老鹰。古人有言云云:引文见《左传》宣公十五年晋大夫伯宗之辞。山薮藏疾:言山林中有毒气猛兽。川泽纳污:言河沟里有污泥浊水。瑾瑜匿恶:言美玉带着疵点。含垢:言忍耻。废治狱:《说苑》作“废烦狱”,较妥。

上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

广阳:广阳王国。都蓟县。私府长:诸侯王藏钱之府的长官。

内史举温舒文学高第,迁右扶风丞。时,诏书令公卿选可使匈奴者,温舒上书,愿给厮养,暴骨方外,以尽臣节。事下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杜延年问状,罢归故宫。久之,迁临淮太守,治有异迹,卒于官。

内史:官名。在诸侯王国中掌治国民。右扶风:官名。辖区在长安以西,职掌相当于郡太守。治所在渭城。给厮养:犹言郊犬马,臣对君之谦辞。厮养:旧日对从事饲养、炊事工作的劳动者之称。方外:指边远地区。杜延年:本书有其传。罢归故宫:以其言无可取,故罢而遣返故宫。临淮:郡名。治徐县。

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以为汉厄三七之间,上封事以豫戒。成帝时,谷永亦言如此。及王莽篡位,欲章代汉之符,著其语焉。温舒子及孙皆至牧守大官。

汉厄三七之间:言汉朝命运以三七计,为二百一十年。谷永:本书有其传。谷永上书有“涉三七之节绝”说。

赞曰:春秋鲁臧孙达以礼谏君,君子以为有后。贾山自下劘上,邹阳、枚乘游于危国,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路温舒辞顺而意笃,遂为世家,宜哉!

臧孙达:即藏哀伯,春秋时鲁国大夫。君子以为有后:《左传》宣公二年载臧哀伯规谏鲁桓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君子:指周内史。劘:犹拂逆。比喻直谏。世家:旧时泛称门第高、世代为官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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