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境

文/石昌林

我在医院里流了一夜鼻血后就昏睡了过去。

天黑的时候,我醒来了一次,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像是要飞起来;我感到无比轻松快乐。我转动眼珠向四周看去,母亲和妹妹都在,此刻,她们都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我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是在高处,四周阴沉沉、黑黢黢的,隐约可见脚下松散的山石,周围没有一棵树木,没有一幢房屋,没有一个人。我迈开脚步向前走了几步,脚下除了黑魆魆的石头和泥土,什么也没有。空旷,荒凉,无比的寂静。我对着黑暗大声说道:“我是一个地球人!”耳边除了遥远的似有若无的风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我感到害怕,我睁大眼睛,努力寻找生命的痕迹,寻找可以依靠的物体,或者是一抹亮色——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继续向前走去。我用坚定的语气对着旷野说道:“我是一个地球人!”依然没有声音回应我,我对着荒凉一遍遍坚定地说:“我是一个地球人!我是一个地球人……”

“石昌林,你哪么(怎么)是个地球人了?”我终于醒了,我的主治大夫走进病房,用他特有的浓重的乡音问我:“你睡了四天四夜,哪么天天就只喊叫这一句话?!”

我确实昏睡了四天四夜,而且睡得很不踏实,魂魄游离于身体之外,黑明白夜地梦呓。医学上讲,身体虚弱的人往往不能进入深睡眠,容易做梦。我就属于这种情况,手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入睡便梦境不断。

大约有十年的时间吧,我的梦里总有我妈。我梦见我妈的时候,母子总是在争执,睡梦中争执不断,以至于梦醒后的我还沉浸在气鼓气涨之中。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常为此忿忿不平。其实我妈活着的时候我们是很少争吵的,母子之间相处融洽,母慈子孝。我妈是在我手术成功前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去世的。她患上了肺癌,她不愿意为她的病花钱,她坚持不去医院,她想节省下每一分一文给我治病。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家里的床上,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一天天瘦成皮包骨头,最终走向不治死亡。

大多的时候我还梦见我去了某一个地方。这些地方有些是熟悉的,有些又是陌生的。熟悉的地方我当然去过,不熟悉的地方我也将在往后的某一天到访——简直神奇到屡试不爽。暑假里的一天,我去恒口参加达德书院的读书会,读书会结束后,主持人刘明先生盛情邀请我们去雨帽岭民宿参观。当车行至一处堰塘边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脱口而出:“这地方我来过!”我努力搜寻记忆的碎片,确实,这地方我来过。是我曾经在梦里多次到访过的地方:长方形的堰塘里波光粼粼,堰塘边几棵垂柳,有碧绿的草地,几户人家散落在堰塘周围,远处是层层梯田,一条小溪从身旁无声地流过。

可梦境里那个陌生而又荒凉的地方,那个留下了深刻记忆的地方,我始终没有机会到访过。那是一片不毛之地,那里没有参照物,没有生命的痕迹。我知道,冥冥之中我终将到访,但不会是现在。现在,我还将是一个地球人,一个已过知天命的地球人,我还思维敏捷,还精力充沛,还有许许多多的理想信念等着我去实践。所以,不急。

我又想起了那次昏睡不醒,梦境中似有个声音说,儿女并非我们自己所生,而是上苍所赐。

这个声音让我思索了很久。

谁都知道,人的出生离不开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而后受精卵在母体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而为人——完成一次生物学意义上的种族延续。人类几千年的进化史,无一不遵循这一规律和过程。

其实我要表达的不仅仅是这些。

众所周知,上世纪及本世纪初的计划生育政策带来了大量的独生子女,独生子女群体应该说是整个生物界里独一无二、最为特殊的群体了。他们缺少伙伴,缺少沟通能力;他们唯我独尊,难以融入群体;他们心理脆弱,缺少抗压能力;他们让我们的爱恨往往就在一瞬间。

其实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因为孩子,我们大多失去了自我。我们操心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给他们补充各种营养品;我们操心孩子学习不好,上不了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给他们报各种辅导班、兴趣班;我们操心孩子不能全面发展,逼着他们弹钢琴,练书法,学画画;陪着他们游泳,跑步,打乒乓球,参加各种体育锻炼项目。我们愿意把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给予他们。我们为他们“操碎了心”。

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愿意生活在梦境里,我们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塑造成为梦中的那个自己。为此,我们竭尽所能,甚至不择手段。可我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是否需要这些?我们的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住我们给予他们的如此巨大的压力?我们有没有时间俯下身去询问孩子:乖,此刻你快乐吗?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周围有不少失独家庭。夫妻人到中年,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很不幸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每当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变得极其敏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们,如何与他们交流,我甚至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该如何堆积自己的面部表情。因为此刻,我不能够也无法设身处地去体会或理解他们的心情。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孩子的身心健康吗?难道不是孩子的快乐成长吗?我们是时候需要做出改变了。因为,比起孩子,人到中年的我们更需要他们的陪伴,哪怕这种陪伴只是在语言上,或者电话里。

我的孩子在读高一时的一个冬日夜里,老婆躺在床上和我聊天。说她去学校接孩子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孩子对她说:“学校里的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那个女孩好傻,她死了她的爸爸妈妈该有多伤心啊!我才不会去跳楼呢,如果我死了,你和我爸老了怎么办?谁来养活你们呀?”

这让我想起女儿在童言无忌的年纪里,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我爸对我爷爷好!对我外婆也好!我妈只对我外婆好!”后来,老婆也慢慢地转变了,对待两边老人一个样。

是时候需要我们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了,哪怕一小会儿。也算,还给孩子一个香甜的梦,给孩子一个自由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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