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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却又深爱这片土地的李西闽,带着他对故土亲人满腔的炽热与爱,以其饱满温情的文字捡拾,还原了散落在那片土地上的传奇故事

《白马》 李西闽

[定价] 38.00元

[出品] 海峡书局

第一章

1

上官清水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从第一场霜降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了痛苦的呻吟。每年冬天,柴坊乡都要死人。老人们好像一个一个都是在冬天死去的,每死掉一个老人,就埋掉了一些故事。上官清水已经九十多岁了,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早就该死了。三十多年前,他就瘫痪了,能活到今天,的确不易。他的瘫痪是因为他腰间的一颗子弹。那颗子弹在他年轻时钻进他腰间后就一直没有取出来。上官清水当时被一个乡间医生用草药治好枪伤后,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几十年后瘫痪,那一枪影响了他的大好前程,也让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上官清水不愿意在后辈面前提起往事,也许和这颗子弹有关,这颗子弹像一个秘密深埋在他的体内,寒风拍打着窗棂,上官清水的呻吟在冬夜的柴坊乡变得无比的漫长。

2

上官清水是我爷爷。

我没想到他的命有那么长,我父亲上官乔木也没想到。上官乔木说上官清水是一条有七条命的老狗。上官乔木恨上官清水,上官清水是上官乔木的仇人。上官清水和上官乔木斗了几十年,斗争还在继续。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到上官清水死了之后他们的斗争才能结束。上官乔木如今也变成一个老头,两个老头之间的恩仇让我感到了悲凉。

我回柴坊乡是有原因的。村里人都以为我是回家探亲,他们没想到我会在柴坊乡呆上一个冬天,平常我回乡总是匆匆来又匆匆去。我是在深秋的时候赶回老家的,在此之前,我在写一本叫做《欲飞》的长篇小说。有个晚上,我突然听到一种神秘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一个神秘的画面。我呆滞了,我坐在书桌前停止了《欲飞》的写作。一种透彻的孤独感风一样灌进了我的躯体。那时,我老婆正端着一碗莲子汤朝书房走来,那碗莲子汤热气腾腾,充满了鲜活的气息。我对老婆说,我有障碍了。老婆还算秀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她一直担心我写作碰到障碍。一连几天,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满脑子都是那神秘的声音和画面,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来自何方。老婆对我说,你还是找个地方去写作吧,也许家里吵,我影响你创作了。我没说什么。我考虑了良久,决定回闽西老家的柴坊乡去完成我的《欲飞》。

我得说明一下我的身份。我是个职业作家,虽说靠写作糊口,可写了许多年,楞是没写出一部惊世之作。我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连我老婆有时也哀怨地说,上官飞翔,你怎么就不能写成海明威那样,实在写不成海明威,你写爱伦坡也成呀!那是我最窝囊的时刻。写作毕竟不是干体力活,你怎么拼也拼不过人家。我万万没有想到,回到柴坊乡后,我还是没办法将《欲飞》继续下去。起初是因为上官清水的呻吟。

上官乔木听到上官清水的呻吟,显得极不耐烦,他对我母亲吴七凤说:“那老狗又开始作祟了。”吴七凤对他的话反感:“你也会有那么一天的!”上官乔木火了:“你这烂狗嫲!你造反了你!”吴七凤不肯示弱:“你别叫!叫也没用,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上官清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在卧室里大声说:“我不会那么快死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折磨你一天!”他这话是冲着上官乔木说的。我正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苦思冥想,听到吵闹的声音就走了出来。上官乔木和吴七凤见我出来就停止了争吵。上官乔木气呼呼地出了门,我知道,他又要去村里的老人活动中心打麻将去了。我来得上官清水的房间里,上官清水的房间暗而潮湿,有股腐朽的气味。他坐在床上,瘫痪的下身被被子裹着。上官清水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的眼睛渐渐地明亮起来,就像一堆将要熄灭的火添了新柴重新燃烧起来。我坐在他床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他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和我说,却没有说出口。

3

柴坊乡在闽西的腹地,汀江从它中间穿过,分成了上柴坊和下柴坊两个村。我们家在上柴坊,乡政府所在地是下柴坊,上柴坊有公路通往外面的世界。柴坊乡出过许多红军,后来当了将军的也有3个。离柴坊乡10多公里的松毛岭是当地十分著名的地方,不是因为它松树多,而是因为一场战役。其实这里著名的山是东华山,离柴坊乡30多公里地,是闽西为数不多的几座高峰之一。我从房间的窗外看出去,可以看到汀江,也可以看到松毛岭,如果天气好,更可以看到东华山的主峰。松毛岭上的那座红军纪念碑矗立着,它像一把剑,插在我心中。

1934年,夏末初秋漫山松针纷纷扬扬开始飘落的季节。松毛岭,在这座任何版本的中国地图都未曾标出的山岭上,红军第九军团独立二十四师和数以万计的当地赤色武装,与在飞机大炮配合下的国民党东路军第三纵队总指挥李延年部6个师的兵力,展开了七天七夜的血战。那满天的血雨飘落在方圆几十里的松毛岭山区,历史苍然地刻下了1934年9月23日激战开始经历170小时后的结局:“是役双方死亡枕籍,尸遍山野,战事之剧,空前未有。”据说战后半年多方圆几十里的人不敢进山,因为尸横遍野,腥臭难闻,蛆虫孽生,遍布树上,压弯了满岭松枝。

上官清水在柴坊乡也算个传奇人物,他从没有亲口告诉我关于他参加红军的事情,但是从乡村的传说中,我基本上了解了他一些简单的脉络。说到上官清水,当然也就要提到柴坊乡最重要的一个传奇人物赖少兰。传说中上官清水是赖少兰的随从。

赖少兰是何许人?

以前我翻过一些史料,关于赖少兰的记载很少,也就一笔带过,说他是东华山游击队的队长。我独坐在房间里,我想着有关上官清水风一样的传说时,赖少兰就在我的脑海里跳来跳去。我隐隐约约地记起一篇文章,那是一个老军人写的回忆录,讲的是新四军和日本军队的一次战斗,好像那篇文章提到了赖少兰,赖少兰是在那次战斗中牺牲的。尽管赖少兰在我少年时代还是个乡村里的传奇人物,现在柴坊乡的人却很少提起她来了。她的名字就像被汀江水淘走的沙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她的确是一粒砂子,微不足道的沙子。可这粒微不足道的沙子在这个冬天拨动着我心中的琴弦。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冬天里柴坊乡的一件重要事件会和赖少兰联系在一起,使我的《欲飞》彻底地写不下去了。

4

一个十岁的孩子,成天梦想天上掉下一坨金子,我很担心天上真的掉下一坨金子会把他砸死。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一个想法。这个孩子叫上官深秋。他是我弟弟上官飞舞的学生。上官飞舞是柴坊乡小学的校长。他不和我父母一起住,早就搬出了老屋,到学校的宿舍里去住了。上官乔木说他是个没良心的人,就是上官清水快死了,他也不会想回家看看。弟弟从小脾气犟,这一点和上官清水十分相似。他30多岁了没有成家,独自一个人过,我问过他几次为什么不讨个老婆,他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回乡后,去小学校找过他两次,每次他都要给我讲上官深秋的事情。上官深秋经常在课堂里沉睡,老师把他弄醒后,他会睁着大眼睛问老师,你看到天上掉下来的金子么?弄得老师哭笑不得。上官飞舞觉得上官深秋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他让上官深秋的父亲带儿子去看病,结果上官深秋是什么问题也没有检查出来。上官飞舞给我讲述上官深秋的时候,他的眼神怪怪的,中邪了一般。

初冬的阳光是金子,但不是上官深秋想象中的金子。

上官乔木听到了上官清水的叫唤:“背我去晒太阳!”上官乔木骂骂咧咧地把上官清水背到了门口,把他放在墙角为他准备好的竹椅上。上官乔木用褪色军大衣裹住了他瘫痪的下身,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好好晒吧,晒死算了!上官清水冷笑着一言不发。上官乔木气得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我走出了门,看到一个高挑个男孩走到了上官清水面前,坐在一块石头上和他一起晒太阳。这个瘦高个男孩头特别大,和他的身子十分不相称,脸色死气沉沉,一双大眼却贼溜溜的透亮。他就是上官深秋。不一会,上官深秋就和上官清水说上了话。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走过去,他们就不说了。我问上官深秋,你怎么不去上学?他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过头对上官清水说,他好奇怪,连星期天不要上课都不知道。上官清水点了点头说,他写书把脑子写坏了。我哭笑不得。上官清水不是幽默的人,他的幽默经常让我哭笑不得。

我一个人朝村外的汀江走去。

在我朝汀江走去的过程中,我听到了鸟雀的鸣叫和枪声。

我搜寻着打枪的人,可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曾经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上官清水腰间的那颗子弹要是被取出来,或许他不会瘫痪。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取出子弹,他受伤后死狗一样躺在山野,要不是那个上山采草药的乡间医生发现了他,他就会丧命。我见过那个乡间医生,小时候,上官清水带我去看过他,他是上官清水的救命恩人,上官清水对他没齿难忘。上官清水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英雄,和赖少兰一样。

有多少人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体内留着一颗子弹。

那颗子弹多少年来其实也保留在我的体内。我有时也觉得腰部隐隐作痛,我怀疑是我爷爷腰部的那颗子弹隔代遗传给了我。我在汀江河边看着江水泊泊流淌时,我腰部又隐隐作痛起来。

疼痛是无休止的,只要活着,就有疼痛,我知道我的疼痛有些矫情的成分,我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活着,许多东西在颠覆着心中最初的记忆,可那颗子弹毕竟还在上官清水的体内,还在折磨着他枯木般的肉体。他在这个冬天里尖叫也像江水一样顺其自然。

我想从流淌的江水中寻找一些答案,可什么也没找到。

匆匆走来一个人。

他朝我大声喊:“飞翔,不好啦!你弟弟飞舞和人打起来了。”

我心里悚地一惊,这家伙怎么还是那牛脾气,他这小学校长怎么当的。来报信的人是上官深秋的父亲上官克亮。

上官克亮把我领到了老年活动中心。

我们赶到时,老年活动中心已经围了好多人,大家都乐哈哈地看热闹。上官飞舞和一个精瘦的汉子扭在一起,像两条互不相让倔强地顶在一起的水牛。

“飞翔来了,大家让让。”上官克亮大声说。

人们让开了一条道。

我走到他们面前,大喝了一声:“你们给我松手!”

上官飞舞额上的青筋暴突着,他死死地扭住对方。他的对手是上官清明。上官清明还算给我面子,他喘着粗气说:“他放手我就放手!”我一把拉开了上官飞舞:“回去!”上官飞舞不卖我的帐:“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这王八蛋也太欺负人了!我非揍死他不可!”上官清明被几个人拉走了。我也拉起上官飞舞要走。上官飞舞甩开了我的手:“不用你管,你知道什么!我们家被人瞧不起,你知道么!当作家有个屁用,有本事你当个官或者攒大钱回来,那才有用!”我气坏了,我真想给他一耳光。我使劲地扯着他往回拉:“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上官飞舞扯开我,气呼呼地回小学校去了。

上官飞舞和上官清明干仗的原因是因为上官乔木。上官乔木在老年活动中心和上官清明他们打麻将,因为输了钱赖帐和上官清明吵了起来,有个孩子就到小学校里去报告了上官飞舞,上官飞舞就气急败坏地赶到了老年活动中心和上官清明扭打起来。上官飞舞说上官清明欺负老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在村里耀武扬威。上官飞舞和上官清明都走了,人们也散了,老年活动中心里打麻将的人又继续玩了起来。我没有发现当事人上官乔木。

我回到家门口时,上官清水咳嗽着,上官深秋在给他捶着背。上官深秋的脸在阳光下有了血色,他捶背的样子十分认真,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局外人,而他才是上官清水的孙子。我内疚,走过去,替换了上官深秋。上官深秋对我陌生,看到我就一溜烟跑了。上官清水说,我死不了的,死不了的。上官清水身上刮不出二两肉来了,他的确是一根枯木。我说,爷爷,你死不了,你能活一万年。上官清水干笑了一声,飞翔呀,活一万年有什么用?我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传说中的上官清水是个壮实的青年,尽管他不是很高大,他在山林中穿行的样子是一只豹子。年青时的上官清水跑得比狗还快。据说,当时有人和他打过赌,只要他能追上狂奔的狗,就给他一斗米。那是饥饿的春天,青黄不接的春天,一斗米是多么珍贵。和他打赌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能跑得比狗还快。他们来到了河滩上,那人在一条狗尾巴上绑了一串鞭炮,点燃了鞭炮狗就狂奔起来,上官清水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最后的结果让那人目瞪口呆,上官清水追上了那狂奔的狗并且超过了它。上官清水赢来的一斗米让他们家度过了难关。上官清水参加红军的时候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跟着红军有饭吃。他当时被一种现象感动了,那就是红军开进柴坊乡后打开了大户人家的粮仓,一斗又一斗的米流入了贫民的家里,他认定跟着红军一定不会挨饿。他穿上红军军装的那天,他父亲对他说了一句话,细崽,当心枪子!他记住了那句话,记了一生。

我一觉醒来,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破窗而入。我感觉到那是子弹的声音。我醒来时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团化不开的漆。我在这个时候醒来是因为我睡眠不好。《欲飞》写不下去让我心焦。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柴坊乡,因为我爷爷上官清水的生命牵动着我的心,真害怕他在我一觉醒来后离开尘世。我穿衣起床,来到了上官清水的房里。我坐在床沿上,看着上官清水沉睡的样子,脸色枯槁,紧闭的双眼深陷,是两个黑洞。灯开着,他房间的灯一直开着,这是上官乔木的主意。上官清水突然睁开了眼,他看到了我。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我问他梦见什么了。他说,他梦见了赖少兰。

5

入冬后,村庄里的人就闲淡起来,农作物都收成起来了,人们在闲淡中过着日子,等待春节的到来,乡村里的生活在这个时节是温吞水。我没想到上官清明会请我喝酒。上官乔木把枯木一般的上官清水背到屋外去晒太阳之后,就来到了我的房间。我正对着稿纸一筹莫展,上官乔木坐在我的旁边,点燃了一根烟。他很少进我的房间里来,他知道我写作需要安静。我清楚他有话要和我说,果然,坐了一会,他就说,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说,不会的,他不是每个冬天都这样子的么。他吐了一口浓烟,他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想把他的棺材油一下漆。我没说什么,乡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后辈们都会给他准备好一副棺材。油漆一般是在老人临终前做的事情。父亲出去了,房间里留下了劣质烟草的臭味,我以前抽烟十分厉害,结婚后就戒了,现在我一闻到香烟的味道,就想吐。

这时,我听到了摩托车“突突”“突突”的声音。门外传来了上官清明的叫声:“飞翔——”

我出了门。

上官清明朝我讪笑着,眼睛出奇的小,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会想起鼠目寸光这个词。上官清明对我说,飞翔,走,我请你喝酒。我说,我不喝酒,这家伙在这个时候请我喝酒一定有什么用意。他说,走吧,说实在话,这些年没有和你喝过酒,你就赏我一个脸吧。我在上官清水莫测的目光下上了他的摩托车。他把我拉到乡政府后面公路边的一个叫“好客来”的酒家里,我一进去,两个漂亮的姑娘就对我笑脸相迎,上官清明把我带进了一个包厢。他说,这个酒家是他开的。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上官清明说,叫一个姑娘陪你喝吧。我盯了他一眼,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说,逗个乐呗。我没有说话。他看我不高兴,就没叫姑娘陪我喝酒。

喝的是糯米酒。

上官清明的嘴巴小,喝酒的速度却很快。柴坊乡的男人们大都喜欢喝酒,特别是在农闲季节,要喝掉很多酒。如果把他们在一个冬天里喝的糯米酒倒进汀江里,汀江就会涨洪水,这么海喝也是近二十来年才有的事,以前贫穷,喝尿也喝不起,尿还是肥田的宝。

我说,你请我喝酒,为的是什么?

他说,乡里乡亲的,请你喝个酒也没什么稀奇的,况且,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我说,别假惺惺的,有什么事就直说了。

他说,好吧,我不绕弯子了,我想请你帮我修一本家史,钱好说。

我一听他这话,立马站起来,要走。我拒绝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家伙亏他想得出来,让我给他写什么狗屁家史,这不侮辱我么!他爷爷是上官清水的死敌,解放前夕去了台湾,前些年回来,一下子给他很多美元,他是柴坊乡第一个盖小洋楼的人,还在村里办了个罐头厂开了这么一个酒家。

他按住我,你不同意写也没有关系,不就是喝点酒嘛。

我执意不喝了。

我要走他是拦不住的。

我一出酒店的门,就看到派出所长付振华和下柴坊的村长大头朝小酒店这边走过来。付振华和我是中学同学,他一看见我就上来朝我胸脯上擂了一拳:“好小子,回来也不通知一声!”村长大头笑笑:“飞翔现在是大作家,瞧不起我们山旮旯里的人。”我说:“你们胡说,胡说。”

他们进了“好客来”酒家,我回下柴坊去。

我在往回走的时候,又想起了赖少兰。就是传说中的女游击队长赖少兰,我爷爷上官清水梦中的赖少兰。

赖少兰和上官清明家有关系,十分重要的关系。我一闪念就猜测起赖少兰的模样来。她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看到了赖木生。赖木生也是我同学,他现在在柴坊乡杀猪为生。他很肥胖,身上有猪肉的腥骚味道。

——试读·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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